我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你们知道的我一点都不知道。这没办法,谁让我现在还是娘胎里的一个胎儿呢。
我在一个充斥着让我感到温暖、舒适、黏腻的液体的肉容体中,蹬弹着我的身体伸出去的部分,我开始游动,开始扭动,开始旋转。一根连接着我身体的肉绳,与我一起扭动、旋转着。在我懵懂的意识中,从我生成到成型,这根肉绳就一直和我在一起,附着在我的身体的中部,我和“她”之间有一种割不断的联系。或者,我和“她”本就是一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肉容体想让我到哪儿去,一股股力量正排斥我,一阵一阵地想把我赶出我已习惯了的这个特定的环境。我难舍这种温暖、舒适和早已习惯了的环境!肉绳似乎也不想让我离去,她还在与我一起共舞,而且还一圈一圈地缠绕着我,挽留着我。因有液体的润滑,她慢慢集中到我身体上部一个较细的部位。我还在扭动着,她随着我的动作越来越紧地缠绕着我;那股排斥我的力量也在推搡着我。他俩自顾自争斗着,却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难受和窒息。我讨厌这种感受,开始挣扎、蹬弹。渐渐地,我累了,我放弃了努力,在一种无意识状态中,我停下自己所有的小动作,蜷缩着身体,无力地瘫软在肉壁上……但我能感知到肉容体外的世界,一阵嘈杂、忙碌和慌乱。
等我迷迷糊糊第一次能感觉到自己时,那根一直陪伴着我、依附与我、和我玩着暧昧的肉绳已不翼而飞。她弃我而去了!这让我想流泪,而且真的流了泪。眼泪这种液体,冰冷冷地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溜。这种冷,还顺着我的皮肤浸进入我的脑细胞中,仿佛它无孔不入。我冷得直哆嗦。喂,我说你想流走就流走呗,却偏偏要溜进我的耳朵里,让我的大脑嗡嗡地发闷。我开始晃动自己的头,我想让堵住我耳窍的那些液体滚出去。我能感到液体在我耳道中摇晃,但它们就是不听我的话,不全部都滚出去,它们让我觉得难受了。我愤怒了!我的眼中不再为它们制造更多的后继者,我的上肢伸向它们,我的下肢也奋力举起,我的嘴里发出了最原始、最简单的单音:
“啊。”
我的声音那么绵软细弱,仿佛只有睡在四方透明盒子里的我自己才能听见,就像我后来才认识的那种叫做小猫的动物发出的哀鸣,胆胆怯怯战战兢兢。
但我的声音却引起了隔着两层透明物外的那个戴眼镜老太婆的激动,她的镜片反射两道光束,正正刺向我,只一眼,就让我闭着的眼睛里总有两团光斑和无数灿烂的小星星,像幻梦的星空。她两手趴在透明物上,头不停向透明物靠拢,直至她的鼻尖贴在了透明物上,甚至开始有些变形了,她还在贴近,她分明是只想更近地看见我。此时,我也看见了,她的小眼睛透过眼镜镜片变得老大老大的,里面瞬间就充盈满了泪水,她似乎不讨厌这种液体,任它们哗哗地流淌,就像蓄水久时的大坝,压力大到再不泄洪就会溃坝;她的双手手指在透明物上颤憟,很快的节奏,仿佛她的双手已经不再受她自己支配了,还向下缓缓移动到一个位置停下,就像正搂着我,就像在轻柔地抚摸我。她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让我忘了冷。这些,我居然能感觉到。
短暂的喜极而泣后,她扭头对身后重复喊着什么,声音有些哽咽走音。我听不懂。随着她一只手向身后高速挥动,一个高大的老头也很快出现在透明物后,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也紧随着出现。他们分列在她的两边。老头一只手也贴到透明物上,年轻男人则是双手贴在透明物上,他们都瞪着大眼,直勾勾地瞪着我,就像我是一个意想不到或是让他们绝望的怪物。
我双手卷曲成一团肉,继续把弄着我的双耳;我的已经放下的成八字撇开的下肢中的一只,贴着我身体下的织物又蹬弹了两下,把织物搞得皱皱巴巴的,像水泛起的涟漪,我就躺在水上,还真感觉到荡漾了两下。我好像是在和那老太婆、老头、年轻男人打招呼,三人见了,眼又瞪大,嘴中还嘟哝什么。我还是听不懂。但我也得懂礼貌呀,我嘴中又发出小猫般的哀鸣:
“啊~”
其实,我哪知道什么礼貌不礼貌的,而是连在我腿上的那根管子让我难受得想叫,它把冷一滴一滴地不停地注入到我的体内,抗衡着那个盒子给我的温暖。
“啊,啊,啊。”一个邻居在和我打招呼,但不怎么礼貌。你嚷啥,我刚睡,闭嘴。
“啊。”另一个邻居则是在吵他。“啊。”你有没有搞错,一直都是你在吵我们,他今天才第一次和我们打招呼呢;而且他还是我们的老大,这儿进进出出几拨人了,他一直在这儿。
“啊。”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像警报。“啊。”你们真烦,你们还算带把的人吗?明知道人家是不带把的,最最喜欢哭了,你们偏偏要来惹人家。“啊~~~”她的声音真好听,一下就镇住了其他声音。
两个穿着浅蓝色衣服、带着浅蓝色帽子的庞然大物,穿梭在几个盒子间,用东西堵住他们的嘴,安抚着他们,却独独不给我。
后来,这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