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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洄流.二(4)(1 / 3)

冬季,山中的雪比城里来得早。

一天晚上,刮起的北风在窗外“呜~呜~”吹着哨地一通知,本地农民就八九不离十地能猜到:今年第一场雪要来了,第二天最起码也能把山地蒙上薄薄的稀稀拉拉的一层白色。知青们依然判断不出第一场雪即将到来,他们冻得蜷缩在被子中,甚至有两两同床取暖的,也直到早上起床后,看见了,才知道下雪了。

头一年(去年)遇上这种天气时,知青们都还新奇,有些男知青更是装狠(装好汉),硬是不加衣服,到下午时,他们人人流着鼻涕、抽着鼻子。第二天,还有几个男知青还是不加衣服,鼻涕流成痕,冻成壳,又让别人笑话一天。第三天,没人再装狠了,知青们都乖乖穿上了老棉袄,偏偏的,上午十点,大太阳就挂在了空中,不干活都嫌热,只得又脱掉衣服;雪化泥稀,衣服无地摆放,不得不安排一个女知青抱回;泥路湿滑,女知青只一跤就把大家的衣服全染了泥色。更坏的结果接踵而至,一冷一热间,流感一个挨着一个传染。身体的不适,思亲的急切,令女知青们个个泪撒涕流、窘态百出。极个别男知青也哭了,就包括那个会吹口琴、喜欢说普通话的男知青。江万红就是在知青们相互走动安慰中,看见他那伤心欲绝的哭的,然后,她母性的本能中印下了一个令她心疼、不易消散的影子。

早在头一年的冬月时节,江万红发现:当地农民中好过点的或讲究点的,平时只是套上一双能“开口吃人”的、满是泥垢的军用球鞋;不讲究的、难过点的,仍是一双草鞋拖着;尤其当她看见那些还光着脚、手裂脸抻、结着鼻涕虫的小娃娃时,即使她穿着母亲打的高领旧线毛衣,外面套着旧棉布花袄,脚穿尼龙袜和球鞋,也觉得冷得满身起鸡皮疙瘩。

今年,六队的知青个个都知趣地添衣加裤,并开始邀约晚上同睡的伴了。江万红是才到六队的,又带着赤脚医生造孽的“污点”,自然无人招惹。

第一场雪通常不大,能把大山蒙上薄薄的一层白,让人错觉是打霜(降霜);天暗淡不少,低低地压着,人们像是屈服于这种淫威,缩脖耸肩,佝偻身躯;近处地里的大白菜还能看见一点绿,远处的景致则像版画般,大片的白中点缀着稀疏斑驳的黑。催促上工的敲铁声,一直没敲响,趁此机会,几个知青去扒拉白菜上的雪。去年的同时节,江万红发现被雪打过的白菜(当地人们用“打过”这个词来形容被雪覆盖过的白菜)还是好吃的,白菜梆子一经在油多的汤中沸煮后,糯软,还进油进味,仿佛入口即化般;即使是在缺油的汤中,煮过的白菜梆子也脆嫩淡甜。过去在家时,她不喜欢吃白菜,觉得白菜有股生汁味;还有萝卜,她吃不惯萝卜的土腥味。可现在,萝卜、白菜加上蒜苗一锅乱炖,她觉得吃得那么安逸,吃得能让人浑身上下都暖和,恨不能连洗漱也免了,就在被窝中懒懒睡去。只是知青的伙食中有油水的次数很少很少,而且就是那几片切得厚兮兮、煮得白腻腻的肥肉片;面对这些肉片,男知青先是假装客气让给女知青吃,女知青吃得少,他们就开抢了,好像他们是饿死鬼转世到了现世、今天、这一顿。江万红不知道别的女知青是因为什么不吃那些肉片的,她自己是觉得那肉片没有酱油色,没有豆瓣的香味,没有佐料压腥味,看着腻人,闻着焖人,更别说吃了。

今年的这次飘雪天,比往年来得迟一些。农民伯伯、农民男人、农民媳妇们一往常既不急也不燥,耸肩缩头,双手拢袖高抬,把扶着肩上的农具把子,慢腾腾、怏兮兮、拖拖拉拉地集中,又慢腾腾、怏兮兮、拖拖拉拉地下地。知青们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了。知青们改天换地的热情和激情,也早已被农民这种慢腾腾、怏兮兮式的“磨洋工”磨得无影无踪。在被同化的同时,知青们也会生出自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青春的烦恼和难耐,从而变得茫然,变得消极,甚至是抵触。

此时此刻,又是这样,看着碗口大的一坨土疙瘩,而且还是被雪水浸湿的土疙瘩,人人都只用锄头或别的农具慢腾腾地敲打、拨弄、捣散,就象在玩弄一只老鼠。之所以江万红会觉得大家这样是在玩弄老鼠,是因为她会想起一个人,一个在队部时认识的、郑家的那个男人。郑家男人极善捉老鼠,每次一见到有鼠辈横行,平时懒散、拖沓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双脚踏得窜得飞快,双手持木棍点、堵、挑、打,极善钻营的鼠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像他是属猫的。捉到活老鼠后,他还敢用手拧着鼠尾巴,或直接握在掌中;他会把老鼠带到他家猪圈门口,或鸡篓周围,或大队的粮仓库房等处,用脚踩住老鼠尾巴,甚至光脚时也敢,身子蹲着,手脚并用折腾老鼠;半天后,他会拿刀活剥老鼠,把鼠血涂抹在这些地方的四周,说是这样其他老鼠就不敢来了;最后,他还会或红烧或随便煮熟老鼠,然后吃掉,还非要作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的样子。

在这种怏兮兮且沉闷的状态下,来到六队的江万红,越来越感到孤单。六队的其他知青们,相互搭伙挤着睡觉,彼此取暖,还时时避着她,暗中悄悄琢磨着什么事情似的。果然,春节临近,大多数六队知青相约偷偷翻山而去,去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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