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准备的一切都没有用处了。当我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小娜已经不在床上，她也不在房间了，她和她的所有都突然消失了，只在床头柜给我留下了一张字条。
我的心头掠过异样的预感。我像面对死亡来袭一样冲过去抓住它，上面是一行娟秀韵致的小字：
李，我喜欢你的正直、才华与多情。我本想把自己珍藏了二十多年的最宝贵的贞操献给你，可是，我知道我错了，既然不能嫁给你，又何必给你留下牵挂给我留下遗憾，给我们的未来留下永远的痛苦？我是爱你的，但我不得不说永别了。
这些字就像是恶毒的虫子钻进我的大脑把我活着的东西全都吃光。我在虫洞中失去了一切感觉。娜，娜。我不停地在心里呼唤着，我知道再也找不到她了，她说到做到。她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竟不知道。我承受不了这种巨大幸福之后的巨大失落，这种落差撕裂了我。
我跌到在身边的床上。我嗅到了小娜留下的体香，我疯了一样把全身平摊在床上，忘乎所以地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好像要从黑夜里找回一个因为错误而遗失的美梦，这显然是徒劳的。我绝望地呻吟起来，心碎成一丝丝的一粒粒的，在暧昧的灯光下发出刺眼的声响。
我再也无法控制，用力地把头埋进厚厚的被子里大声地痛哭起来，头脑里全是过往的影像和小娜美丽羞涩的面孔，我哭一阵笑一阵，肆意地在无人知道无人听见的地方埋葬着自己的青春和突如其来的爱情。我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用一种秘法治疗自己严重受创的心灵和肉体。迷迷糊糊之间，我不知道自己是昏迷过去还是沉睡过去。
反正在彻底的无知无觉中，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活了过来。我意识到我的生命还在延续，想起了曾经暂时埋葬的过往。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像一个新生儿，头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阳光、墙壁、窗帘及所有见到的一切，都给了我惊喜的感觉。我猛地认识到，那只可恶的手竟然没有向我伸出来，我第一次拥有了完整的睡眠，拥有了我的夜晚，我的梦，以及我的自信和自尊。这一切都是小娜给我带来的，我愿意永远拥有这样的快乐。
小娜！我想起这个给予了我一切的女人又带走了我一切的女人，我怀着期望在房间了寻找，可我一无所获。我知道我的奢望是可笑的，失去的能那么轻易回来，又怎么算是令人痛悔终生的失去？
我不相信一个人就会永远突然间消失无踪，只要小娜还活在世上，我就相信我总能再见到她。
颠簸一路，回到我那间令人厌恶的宿舍后，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空了，我像一个倒空液体的塑料桶，轻飘飘的，时刻都会让世俗的风吹翻滚动，无所凭依，失去方向。我昏昏沉沉地在床上睡了一上午。我没有请假。我想让那该死的装腔作势的一切都去他娘的吧。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梦里我又看见了那只木壁那边的手。它怜惜惜地睁着十五只怪异的眼睛看着我，又颤微微地抚摸着我的面颊。我亲热地搂着它哭起来。我就在哽咽声中睁开眼来，窗外阳光灿烂，时间照常地流逝着，就像一条漂着垃圾散发着臭味的河。我想我活着就该按活着的法则活下去。我因为活着就该让别人看上去我像活着。我看见门那边地上多了一块白色的东西，我看清那是一封信。小娜，我惊喜地跳下床，我认为这肯定是小娜玩的把式。
然而，信却是小琳写给我的：
小李，我俩的事到此结束吧。你有许多可贵的优点，但是，现实不喜欢你的优点，你能写很好的小说，却当不上哪怕一个最小的官；你有激情，有讨女人欢心的机敏，有好的相貌与体魄，然而你不会有给予女人快乐与满足的地位、金钱、权力。我是一个现实的女人，我贫寒的家庭非常需要钱，我也需要一个让我安心满足的未来。我准备嫁给王县长的二儿子。你是无法同他相比的，不要试图同我说什么，那只会让你失望，如果你是一个男子汉的话，就别再来纠缠我。
看完信我苦着脸笑起来。我哪怕在所有的女人面前都不是男子汉，在小琳面前我也要当一回男子汉。我有点吃惊自己面对小琳这封信时的冷静和无动于衷，我这才意识到，我压根儿就不会喜欢小琳这种虚伪透顶追逐名利的女人。其实，我真正喜欢的是那位热情似火甚至有些放荡但真实可爱的小娜，最起码她真实，敢爱敢恨。
想到小娜，我的心剧烈地抽搐着疼痛起来。
我把小娜和小琳的字条和信收藏在一起。我奇怪地发现，小娜和小琳的字迹竟是一模一样，一样的娟秀清丽，一样的圆润可爱。
这让我感到我被现实骗了，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梦！
到底梦是现实，还是现实是梦？
我拿着两张真实的上面写着字的白纸，觉得这个轻飘飘的世界如此对我绝情，这个脆弱可恨的时代对我如此嘲弄！
泪水狗尿一样爬出我的眼角，淌满我丢掉了灵魂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