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宇拧紧了眉头,瞧着曹雨田的神色,心中又是大惑不解,又是担忧害怕:“他这不露声色的样子,又像是什么也知道,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武当派原来在襄阳城下,与我青城派隔着万水千山,怎的此时此刻,忽然管到了我们这里?若非是偶然,这其中个便大有可怕之处。”想要把曹雨田所作所为当做少年英侠偶然的侠义之举,但这举动时机都很是蹊跷,不免让他心中战栗。思忖良久,他沉声问道:“武当派为何插手我青城派的内门事物?”
曹雨田淡淡道:“柳姑娘虽说是柳掌门的女儿,却从未入了青城派门墙。便是朝廷惩戒柳掌门家人,将她充入官窑,也本来和青城派无关。我管的并非是青城派的家务事,也不过是一时的好心罢了。”
陈树宇专心听他说话,听见他举口不提武当派,便放下了心来。心道:“不管怎样,看来奚掌门此时还并未牵涉其中。即便有些关节误会,陆长老事后派遣人说明白就好了。”口中道:“陈树宇武功比不上曹大侠,但每日勤修武功,想来必有进步。是以今日所受的折辱,来日必当奉还。”曹雨田微笑道:“切磋武艺,自然很有趣。曹雨田也是随时奉陪。”眼角微挑,笑着瞧了陈树宇一眼,那神色似乎便是在说:“随便你如何修炼,结果总是一般的打不过我。”
陈树宇心中却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如此,今日的变故,便只是我和曹大侠的官司,和我们彼此门派无关。”抱拳做礼。随即带着几个青城弟子退出了门去。
这青楼之中本来没有几个武林人士,多是些小民。场中武斗之时,怕事之人便有不少退了出去,有的畏惧受伤,便是胆子大的听见了“青城”“武当”这些有名有姓的江湖门派名号,也心中打鼓。纠缠到此刻,除了一地狼藉杯盘、颠倒桌椅,全没见别的什么东西。曹雨田看了柳媛一眼,状若无意道:“柳姑娘,一杯水酒,先干为敬。”举起青花瓷的酒杯,仰头便喝干,说是一杯,却一口气连喝了三杯。
柳媛道:“你是武当掌门的大师兄,是前代掌门奚千里的得意弟子,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曹雨田道:“听闻柳姑娘喜欢听故事,尤其是江湖上侠客行侠仗义的故事,今日看来,果然如此。”柳媛神色一震,仔细瞧着他,心道:“他这话似有所指,好像是对我事情十分了解一般,好生奇怪。”
曹雨田面目阴沉,一连喝了七杯酒,随即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去。缓缓道:“今日诸事繁杂,柳姑娘想必很累了,好好休息吧。曹雨田明日再来拜见。”柳媛一时怔愣:“曹大侠,你是什么意思?”曹雨田回转身来,神色莫测:“从今日起七七四十九日,我会每天备好十两黄金,来见柳姑娘。”柳媛道:“你,你见我做什么?”曹雨田道:“给你讲江湖故事,如何?”
他这举止,说是轻佻,又似深沉,让柳媛更加如坠入五里雾一般,只好道:“曹大侠,你也是我爹的好朋友,是他托付你照顾我的,是不是?”曹雨田道:“我这一生,能在他死了之后还为他做事的好朋友,不过两手之数,柳如是恐怕还不配。”柳媛眼中闪过一道怒色。曹雨田道:“他是你生身的父亲,为了你这个女儿,做了很多首尾不顾的事情,你心目之中,他自然千好万好。说起来,柳姑娘你原来是个容易被情绪蒙蔽了眼睛的人。这样的人,往往身不由己的时候多,自由自在的时候少。”柳媛低下头,如有所思。曹雨田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太极?”柳媛道:“自然知道。”曹雨田道:“我们武当派的心法、拳法、剑法,本来出自于太极之道。我从小精研易经,便知道虚实之间本来是相生相克的。柳姑娘,我对满厅鱼龙混杂的客人报上了名号,无论我意欲如何,这都是阳谋。看不懂的阳谋就看不懂吧,总之不会害了你的性命。你瞧,便是帘子后面的这位小姑娘,一直偷听我们说话,我也全不在意,连叫出她的所在也浑然没有兴趣。”
金玉笙神色一整,转而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抱拳道:“丐帮金玉笙,见过武当曹大侠。”曹雨田回礼道:“有礼了。”一句话说完,转而便要出门去。金玉笙慌张道:“且慢。”曹雨田站住了身,偏头瞧着她,意味听她说话。金玉笙道:“曹大侠,你师傅的小女儿奚姑娘,现在遇到了麻烦事情,请你去看看她好不好?”
金玉笙素来善于察言观色。先前,无论是弹琴击退陈树宇,还是与柳媛周旋的一番说话,曹雨田的脸上都只是疲惫之色,此时,听见了“奚姑娘”三个字,那疲惫之色顿时消退,生出一股挂怀之情来。金玉笙心道:“他倒是很关爱明玉啊。”
曹雨田叹道:“明玉,明玉,她从小极其聪明,难免自负。一件事情,自己瞧见了一回,便全盘相信。她这件事情,我不能管,也不必管。”不待金玉笙说第二个字,便出门去了。金玉笙暗自心惊道:“这位武当派的少侠,说话实在古怪。话中有话,叫人听不明白。武当派多是磊落的大侠,谦和的君子,怎样出了这样一位人物了?他显是挂怀明玉,似乎又知道这位营花景小哥的事情。他把明玉当做妹子,却对这位营公子看作土灰一般。可是,他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