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此情可堪成追忆
到了师范学校,有点失望。所见所感,与我来校之前的想象,有些出入。到底出入在哪里?潜意识里是迷糊的。不过,近两年的学习生活,还是有很多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贫苦与残疾是我灵魂深处的两大心魔,它带给我烦心与难堪。
我到学校报到,所穿的行头都是从六块钱的民办津贴中挤出来的。棉袄是那种两面都可以穿的样式,目的是省去外套。布料很便宜,穿一年,因颜色鲜艳,还可以遮丑;到了第二年,颜色褪去,成了黄不溜秋的东西,近处看,很刺眼;到了第三年,那布料就稀疏下来,一不小心,就会弄出窟窿,棉絮就会冒出来。我这身棉袄到学校报到时,已穿了三年,是肩扛着补丁去学校的,而且,补丁在上面十分显眼。走到同学中间,就犹如武大郎站在精心打扮的潘金莲面前,相形见绌。第二年,过了年去报名,我还是这身行头。只是棉袄身上又多了几个补丁。由于这份寒酸相,我真没勇气去学校读书了!不读书又能怎样?不读书将更悲惨!我只好说服自己,厚颜无耻地去报到吧!到了学校,我一个要好的同学当面感叹:“我观察过了,过年后,除了你,还是这身破棉袄外,其他同学都换了新装!”我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在流血!这个学期,我们语文课本里有一篇文章,是茅盾的小说《春蚕》。里面有个穷困潦倒的老农民,叫老通宝。同学们都有意无意地称我为“老通宝”,以此戏弄我。老通宝由于生活所迫,整天也是穿一件破棉袄!
再说裤子。我一年四季都穿长裤,里面和《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一样,从未穿过裤衩!睡觉也穿着长裤。在学校两年,我从未到学校浴室里去洗过澡。因为没有裤衩,太寒碜。到了春天,阳光普照大地,万物生机勃勃,长期藏在裤管里的两条大腿,又没有经过水的浸泡,也随着春天的到来,随大地一起苏醒。因为干燥,阳光一晒,两条大腿上有如无数痱点一般的东西,不断炸裂,奇痒无比!又不敢动手抠,实在难忍!有时实在难以忍受,也只是用一个指头小心挠两下。好在这个部位,藏在裤腿里,怎样难受,只有我本人知道,谈不上难堪,只是烦心。
脚上穿的是皮鞋,这是我唯一的一双鞋。是当时任民办老师,用民办津贴在国营商店里花九元钱买的一双便宜货。体育老师有规定:上体育课,不准穿皮鞋。这个规定对我不起作用,我不穿这双皮鞋,就只能打赤脚了!有一次,体育老师盯上了我脚上的皮鞋,我有意绕到同学背后,体育老师还是跟着我转圈子。指着我说:“我说过,上体育课,不准穿皮鞋!你怎么没听到?”我只是不理他,任他怎么说!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告诉他:“我就只有这么一双鞋!”我也无法向他承诺,下次不再穿皮鞋!后来,体育老师又因为皮鞋的事,批评了我两次,我每次都故装矜持!再后来,也许体育老师知道了我的实际情况,抑或以为我不可救药,也就没有再在皮鞋的事情上与我过不去了!
读师范的时候,流传教育部长蒋南翔一句名言:为党健康工作五十年!学校为了落实这一指示,组织十公里慢跑测试。我自知十公里我是跑不完的,一个圈后,我就掉队了!这样,全校都知道了我是个瘸子!以致十多年后,我们那时的教导主任,在同学面前聊起我时,还是用“那个瘸子”的口吻讥笑我!我听后十分心酸!
两年的师范生活也有快乐的事情。只是不是我的快乐,我是享受、消费别人的快乐。
我们寝室有六位同学,其中有两位是我的同乡,一个公社的。那两位是应届高中毕业生,是同班同学。一个叫徐政斌;一个叫向端明。他们两关系很好!徐政斌同学读高三时,就与同班女同学好上了!来上学前,就正式确认了恋爱关系。有时,下晚自习回寝室,徐政斌同学还拿出他那位对象的相片在我们面前炫耀!那位女孩子确实漂亮,与徐政斌相比,我们常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来揶揄徐政斌。徐政斌却有他的理由,说这是郎才女貌。想想说得也有道理,徐政斌是通过考试进入师范学校学习的,比起他那位落榜同学,也应算是个才子了!
我们这一届师范生共有60名同学,分两个班,每班30人。女生只有8人,每班4人。我们班4名同学,基本上是名花有主。之所以说是基本上名花有主,是因为有一位女同学,考取学校后,与她相处的工人老大哥,因为地位发生了变化,其恋爱关系也有些松动。这一点信息被向端明同学闻到了,向端明趁机黏上了那位女同学。人家说色胆包天,而向端明同学贪色却没有胆。黏了人家很长一段时间,却没有胆量捅破那张窗户纸,有些烦恼。于是,我们寝室同学为向端明提建议,让徐政斌同学出面做“红娘”,徐政斌同学当仁不让!当时又有同学逗乐,敬告徐政斌同学,不要趁机鸠占鹊巢。我们便一阵哄笑,但向端明同学也许是一阵心酸!
第二个学期,我们寝室同学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徐政斌与他那位高中同学分手了,我们取笑他是喜新厌旧。他说是因为那位小姐今年高考又落榜了。年纪都大了,他不能再等待了!听起来,还是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