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多了,口干舌燥,进屋想喝口水却发觉水没了。我提着水壶到山谷打水。山是腑,谷是脏,谷中潺潺溪流是山之血脉,血脉升降沉浮,滋润脏腑,养育鱼儿。趟入溪流中,鱼儿居然不怕我,在我脚边游梭,欢迎我的到来,却不知我居心叵测,不知将要成为鸡的食物,结果被我逮着几只,其余的如梦方醒跑掉了。
笼里的鸡饿得慌,叫得凶,那几条小鱼根本填不饱它们的肚子,而我又没有别的食物可以喂它们的了。“与其让它们饿死,不如把它们杀了吃算了。”我说。“我是不吃鸡肉的,”小松鼠说,“你放弃致富梦想也就罢了,用不着杀它们呀,不如把它们放了,让它们自行觅食去。”
我想了想,觉得是个好办法,照做了。
出了笼的鸡竟朝小松鼠扑去,想吃掉它,吓得小松鼠赶紧飞窜上树。看着它的狼狈相,我哈哈大笑。“还笑,瞧你干的好事。””是你叫我把它们放了的呀,”我笑道,“你不肯舍身饲鸡也就罢了,用不着生气嘛。”
鸡儿消失在树丛里。它们要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变成野鸡,是不会回来了,起先我这么想。正因为这么想,才有后来见它们归来的喜出望外,只是好景不长。第二天晚上,鸡笼变得空荡荡,我说不出的沮丧。一沮丧,我就陷入往事的回忆中。去年高考名落孙山,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却在母亲的意料之外,因为寄我予厚望的母亲是不会预期我落榜。尽管落败了,母亲仍寄望于我,劝我再去补习一回。望着破败的家门,我沉默不语,忧虑重重。聪明的母亲一眼看透我的心思,她指着笼里的几只大公鸡,说:“学费,用不着担心,还有它们呢。”但是我宁愿顶着烈日跟随母亲去种菜,也不愿再提补习一事。母亲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母亲为种菜而种菜,过去母亲是为我而种。想当年,母亲种下一棵白菜,等大了拿去卖给我交学费。“白菜,白菜,白白胖胖像我儿快快长。”母亲默念。知道母亲苦,白菜很听话,使劲地长,转眼间长了一米多高。虫儿来,菜儿哭了,求虫儿莫吃它,莫伤了妈妈的心。虫儿擦擦鼻子走开了。长大了的菜儿很重,妈妈背得很累。菜儿说:“妈妈,放我下来吧,我会自个儿走。”“好的。”母亲说着放下了菜儿,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到菜市……
“在干吗你?”小松鼠的叫声惊醒了我。我说回忆往事。小松鼠说有关你的身世,以前问你不肯说,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吧。我说日照头颅渴生烟,待我喝口水回来再跟你说。小松鼠说我本来不渴的,都是你的歪诗把我害渴了,然后奔向小木屋,我紧随其后。小松鼠说水没了。我说你偷喝光了。小松鼠说你看看,像喝过水的吗?说的同时摸了摸扁扁的肚皮。我叹了口气,下山打水去。
返回山顶,我累得气喘吁吁。小松鼠说把屋搭在山上,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我说自讨苦吃,那你干吗也把小窝搭在树上。小松鼠说出于安全考虑嘛。我说那就对了,山顶安全,山脚危险呢。接下来,我自说自话,似乎忘了小松鼠的存在。
故乡座落在山脚下。山上茂密的松林是山之绿发,长期遭受的滥砍乱伐使绿发日渐稀疏,竟至秃顶,尽露红泥,红似血,雨季化为血水注入溪中。溪流是山之血泪,流水呜呜的哀怨既是对人的控诉,也是对林木的哀悼。去年夏天,暴雨数日不停,溪流的哀怨声以及山体坍塌的怒吼声响彻夜空。顿时人心惶惶,唯恐灾难临头。我既要面对天灾,又得面对**。风雨中母亲病危,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去了,简单地埋了,未来得及起个坟,就匆忙离开村庄避难去,只留下空荡荡的村落以及长眠于地下的母亲。半路上,想给母亲起个坟,我偷偷折回。刚到山脚下,只闻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抬头一看,泥石流爆发,排山倒海扑向我。我吓坏了,转身就跑,但未能逃脱灭顶之灾,一下子就被淹没。即将失去知觉的那一刻,一股激流托着我冲天而起,接着轻轻飘落,落到了河里,漂向彼岸,途经这个驿站……。如今想起来,我得感谢这场泥石流,更要感谢上帝,是上帝以泥石流给我母亲建起了一座天然而宏伟的坟。坟上又长出松树,松树伴静墓结松果以及小松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