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将它的光辉铺洒在壮丽的阿玛尔纳城上。
在伟大的尼罗河东岸的悬崖峭壁之间,奇迹般地出现了一片方圆数百平方公里的新月形肥沃的黑土地。努比亚帝国的副都,众城之城,拉神主座之所在,努比亚众神祗的家,光辉的法老的驻跸地——阿玛尔纳,就坐落在这里。
这个美丽的名字来源于遥远的古代埃及第18王朝。那位倔强的、另类的、充满了神秘气质的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可能是受够了都城底比斯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跋扈的阿蒙神僧侣集团,一气之下带着他那漂亮的老婆涅菲尔泰悌来到了位于上下埃及交界处的贫穷的小村落阿玛尔纳,在尼罗河的荒滩上硬生生造出了一个崭新的都城。就在阿玛尔纳,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供奉千年的埃及主神——阿蒙,经过深思熟虑后把一名底比斯小神“阿吞”(意思是太阳圆盘的光辉)强行提升到了国家主神的地位,意图扶植出一支能够同底比斯庞大的势力所对抗的“阿吞”僧侣集团,并且把自己的名字也改成了“埃赫那吞”。同人类历史长河中大多数激进的改革者一样,埃赫那吞的“阿玛尔纳”改革仅仅经过了十几年就彻底失败了,他的僧侣集团昙花一现,他的都城被夷平,甚至他的名字也被后代从石刻与文献中彻底铲除……阿玛尔纳最终只留下来一种别具一格的“阿玛尔纳艺术”,那种朝气蓬勃的、生动写实的,那种完全有别于古代埃及刻板僵硬风格的艺术,在历史的长河中始终闪耀着灿烂的光芒。
这是一座完全用大理石与雪花石建筑的城市。屋大维曾经夸口说,在他进入罗马之前,那座城不过是一座用粘土砖建筑的灰扑扑的城市;而在他即将离开人世时,罗马已经变成了一座光闪闪的大理石之城。这样的海口对于阿马尔纳的建造者来说,完全可以夸得更有底气、更加响亮。自从大崩溃以来,作为人类文明发展最突出与最鲜明特征的城市早已彻底衰败,良好的城市规划、合理的功能划分、壮观的高大建筑已经成为过去式,肮脏、混乱与彻头彻尾的野蛮生长则是这个时代城市的共同特征。但阿马尔纳显然是一个另类——来自阿斯旺的著名的雪花石,以及来自红海岸边的、以“埃及黄”的名声称誉世界数千年的红黄二色大理石共同构筑了这座伟大城市的基底。城市的建造者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与仔细的规划,无论在建筑的造型设计,乃至一块砖、一片瓦的工程实施上都刻意模仿了5000年前他们的祖先。为什么不模仿呢!作为四大文明之一的古代埃及,曾经创造了多少人间奇迹,留下了多少值得惊叹与夸耀的伟大建筑!那些黑头发黑眼睛褐色皮肤的古埃及人,完全依靠人的体力、人的头脑以及无比简陋的工具,使用着同今天的建设者们一模一样的建筑材料,建造了那样多庄严的、漂亮的、闪闪发光的城市;而这些号称同古代埃及一脉相承的努比亚人,这些曾经经受过工业文明洗礼的后辈们,在城市的建筑中追寻祖先的足迹,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还是一座向悠远的历史致敬的城市。中世纪的西班牙曾经用上百年的时间彻底清除了伊斯兰在伊比利亚半岛留下的一切痕迹,而这一血腥的历程,完全复制到了2000年之后的努比亚身上。当然,拜可怕的大崩溃时代所赐,这一过程酷烈而又短暂,新生的努比亚迅速填补了伊斯兰留下的大片真空。作为号称续接了古代埃及文明的努比亚政权,在阿玛尔纳这个副都的建设上完全遵循了古埃及城市建造中的一切法则——一条宽阔的大道把城市分严格成了东西两半,命名为“国王大道”,“拉”神光辉的、庞大的神庙坐落在大道的最北端,而在大道的另一端,则供奉着古埃及另一个著名的女神“伊西斯”。金光闪闪的大王宫——名为“荷鲁斯之家”——坐落在城市的西侧,这里有皇家专属的豪华游艇码头伸进了尼罗河中;围绕着皇宫的那些或精美绝伦、或古朴厚重的建筑群则是努比亚大小贵族的家族夏宫与别墅。高大的柱廊、庄严的纪念塔与数不尽的方尖碑充斥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而在每一个神圣的建筑外表,都特意刻上了古代埃及的象形文字,并且还是最神圣的“僧侣体”——其实,对于使用科普特语的努比亚来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以示威严与肃穆。
但是,这里是,并且仅仅是一座,副都!神圣的努比亚法老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更加神圣的都城、太阳城、“赫里奥波里斯”——照例恢复了古代埃及的名字——统治着上下埃及,而阿玛尔纳的真正功能则是努比亚国家大祭司,同时也是努比亚权势熏天的宰相“维吉尔”——同样是古埃及的名字——的所在地。这涉及到一个微妙的政局平衡。尽管这个国家表面上全面恢复了5000年前那个古老的帝国,但是除了最顶层的一小撮人,它的全套组织架构则完全是机器时代一个最典型的工业化国家所拥有的一整套复杂的官僚体系的翻版;政教分离(工业化国家的建国原则)与政教合一(古典帝国的建国原则)两条路线一直在悄悄进行着斗争。政权世袭的头子法老,同宗教的头子——同样是世袭的——大祭司有时像亲密合作的上下级,而有时又像两个独立国家的最高元首那样共同治理着这个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