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落花要去厨房做晚饭,被师爷叫住。老郎中背着手在地上踱了几个来回,晃了晃脑袋又点了点头,似乎有话想说又很难说出口的样子。最后一展眉,还是说了出来。
木头郎中一生最忌讳给女人看病,原因就是受了师妹从前的影响,搞得直到现在对女人还心有余悸。繁琐高深的医道施展起来得心应手,但女人这科越研究越深奥。虽然在徒弟面前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早就放弃了研究女人的决心,幸好医无止境,待研究的尚有很多,时间一久,对女人隐疾便失去了兴趣,但别的病症该医还是要医的。
木头郎中要看的是奚落花肩背处的肿物。奚落花从师爷吐吐吞吞、目光躲躲闪闪之中就隐约猜出了一二,便跟师爷说:“此病来的蹊跷,但还有一事,比这病更加蹊跷。”
木头郎中道:“说来听听。”
奚落花道:“我问过很多人,人人都告诉我,说他们四五岁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全都记得,可我,我只记得十三岁那年的事情,因何我比别人记性差呢?还有,小娘虽然是我娘,但是,但是我没有爹爹,况且小娘也不是我的亲娘。我,我,我到底是谁?我从哪来?为什么会有我?求师爷指点。”
木头郎中仔细端详端详奚落花,拉着她的手牵她坐在椅子上,自己也拽过来一把椅子,在奚落花对面坐下,目光看着别处,半天没有开口。奚落花发现木头郎中并不是在沉思,因为他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直转,分明是在措词。又过了一会,木头郎中道:“你小娘对你好不好?”奚落花连忙道:“当然好,好的不得了。亲妈不过如此。师爷,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不是小娘让你问的吧?”
“当然不是,傻孩子,我都多少年没见你娘啦。”
“那你问小娘对我好不好干什么呀?”
“嗯……是这样,嗯……你很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吧?”
“当然了,谁不想啊!”
“我就不想!”
“你不想?”
“对,师爷就不想,师爷跟你一样,师爷也不知道父母是谁,真地,但师爷想开了,师爷是这么想的,亲生爸妈弃我不养,说明他们不在意我,不关心我,有我没我无所谓,甚至可能嫌我是累赘是负担,总之,他们不要我。父母不要儿女则禽兽不如。反之,不如禽兽的父母不值得我去留恋。而师父,师父他老人家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抚养大,其恩情重于泰山。一个不如禽兽一个重于泰山,你说我该和谁亲近?”
奚落花瞅着木头郎中不吱声,寻思:你这纯属变着法哄我开心,你跟我能一样吗,再说,爸妈兴许有他们的难处,不要我是他们万般无奈的下策罢了,禽兽不如的是你爸妈,我爸妈才不是呢,不过你哄我一回不容易,我多少要感谢你才是,也不枉你激动一回。于是便开口道:“师爷所言极是,闻爷一席话茅塞顿开,我不想他们了。师爷你看看我肩背上的肿处,这大硬疙瘩什么时候起的我可一点没发觉。”
木头郎中见到奚落花倍感投缘,喜这姑娘聪明伶俐,手脚勤快。一口一个师爷叫得郎中心中舒坦,比起自己赶走那一拔徒弟来差得何止天地。一辈子也没儿没女,突然冒出来一个徒孙,怎不又惊又喜。
奚落花也挺喜欢这个老头,面目慈祥,总是笑眯眯的。比冬阿大一看到自己就愁眉苦脸的样子顺眼多啦,心里没有一丝顾忌与隔阂。
轻轻褪了粉衫,裸出一抹香肩,要师爷看个仔细。
吴南北自小在南方学医,后因情感波折伤心之余离开故土,到北方以医病为手段生存,所见所闻奇难杂症颇多,见解广泛独到。奚落花肩背肿物一露,老郎中便看出了个中名堂。
木头郎中偷偷吸了一口冷气,缓缓踱到奚落花面前,不露声色地对奚落花道:“你穿上衣服吧,我看清楚啦。”顿了一顿又道:“此症并非是什么大病,但要除去这个肿物,非得找一个和我旗鼓相当的郎**同医治。这个肿物,嗯……嗯……”老郎中吞吐难言,似乎找不到恰当的比喻。
奚落花见师爷面露犹豫,忙正色轻声道:“师爷但说无妨,花儿虽说是一介女流,也无须提什么不让须眉,但生与死我可从没放在心上。”
老郎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对奚落花道:“你背上肿物并非与生俱来,乃是后天由人故意植入。其中最厉害的毒物是关东蜂,此蜂当地人叫野马蜂,毒性比大江南北的马蜂厉害上几倍。这种野马蜂在野史上有详细记载,学名为蝎尾蜂,因为此蜂尾针处有一个中粗的毒囊而得名。这种蜂休要说蜇上人,就是蜇上野马,野马也跑不出十步。关东蜂蜂毒历久弥坚。却不知如何被人放置进来,植入后又能够隐而不发,的确高明之极。你背上共被人置入了三只,若不是有人刻意种上,断没有三只蜂毒齐聚一处之理。下毒之人显然用心良苦。埋三只关东蜂毒于肉身,尚能聚而不散,称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啦。”
奚落花登时头皮发麻。看老郎中一边踱步一边细细道来,而且轻轻点头,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