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宁心,解郁安神;莲子心、竹茹、灯芯草既能清心除烦,又可引热下行。李老还特别关照服用方法:水煎分两次,午后、睡前各服1次。
严凤英服用了李老开的方子,从昼夜不眠,到能每天能入睡少间,一周后复诊时称,已能每天睡上4小时,便秘问题解决,头昏减轻,眼眶青黑色渐淡。但心烦依旧,睡时梦多,舌脉无变化。一年多的顽症,李老一击奏功,看来判断正确,嘱严凤英仍用原方,只是增加安神的炙远志12克、茯神15克,以便加强宁心安神之效,继服7剂。
再一周,严凤英来看病,说情况更好了,服用5剂后便能很快入寐,睡时酣香,极少梦扰,眼眶青黑色淡,精神转佳,脉弦,更可喜者,舌已生出薄白苔。这表明李老的治疗完全对路,于是上方去竹茹、夜交藤,加柏子仁10克、蒸百合12克,滋养心阴,清热除烦,再进10剂。疗效巩固,随访半年,未见复发。这种让严凤英痛苦一年多且中西医束手的顽疾,在李老这里只用了30付药就彻底根治。其中除了用药对路之外,还有一个窍门就是服药时间,不是早晚服用,而是安排在午后及晚睡前各服一次,此因由于人体阴阳昼夜消长变化规律,凡属病本在阴者,每于午后、夜晚加重,故嘱其择时服药,以便药效及时发挥。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验之于严凤英的失眠沉疴,似乎李老抽这个丝也抽得太快了,大概就是用机器抽,也不过就这种速度吧。然而群医束手之症,何以到了李老这里就见效快捷如此呢?这可能跟李老一贯以来的勤奋而多思是分不开的。李老出道时就高出常人甚多,这表明其本身有看病的天分,而这种天分的发挥,又借助于熟读前人医著与医案。这大概就是其总能取得良好疗效的原因所在。李老走出歙县,到了省城,其语言不通的问题比较突出,要在当地站住脚是有难度的。尤其是中医学院建立之初,各路精英荟萃,来自大码头的比比皆是,如果不下苦功不设巧法,则很容易就被湮没了。所以李老要将张一帖的辨证精准特点更加大大提升,才有可能在诊病时一击奏功,建立自己的威信。那么,除了自己不断思索总结提高之外,尽可能借鉴前人的高明诊疗技能,就成了必由之路。比如关于本病服药方法的独特之处,李老或者得之于清代徽州著名医家程杏轩,程杏轩在其所著《杏轩医案》中记载了大量分时用药的验案。李老早期的学习,接触得最多的就是这种实战性强的医案,可谓烂熟于胸,所以在使用时也挥洒自如。李老在学习前人的基础上,自己还有新的体会,就严凤英一案,他的处置出发点还根据“肝藏血”、“人卧血归于肝”之论,让患者睡前服药,或药后即卧,宜静忌动。药物有效成分进入血中,流入于肝,肝血流量愈大,药物在肝内有效浓度相应增高,疗效也就愈彰。日后李老下大气力搞《杏轩医案并按》,也算是借此形式,向先贤呈交一份学习功课。
启功先生对李老的医术作过这样的题字,道是“神存于心手之间”。给李老题字的著名书法家可谓多矣,而题字内容最好的,则非启功先生莫属。看来启功先生不仅懂得李老的医术,也懂得李老的为人。因为这个题字内容,不仅仅是李老治病取效的真实写照,其实也道破了其治验如神的一个关键。这里的神,指的是治验特效的一种神明。这种神明又表现为日常积累的自如运用,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像大医临证,其素有之知识储备基本上都处于一种跃如状态,一触即发。这种临战状态与病态卒然相逢,便会高速运转,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因此其效如桴鼓,岂偶然哉?李老临床之治验,常常神乎其技,就表明他经常使自己处于大医临证的跃如状态。如果要寻找与此可以类比的寻常说法,大概可类比于艺术创作之灵感——所有积淀之全部能量,在一个点上突然爆发出来,必然会有杰作产生。医艺相通,李老临床多佳构,其道理亦在于此。厚积薄发的根基是厚积,没有厚积,亦无从薄发。今世之业医者,通过严凤英一案,通过启功先生的题字,从李老身上能悟到点什么呢?
菜九之所以要从李老无数的医疗治验中选中严凤英一案来表现李老医术之高明,一是因为严凤英之病可能不仅看遍了全中国,而且可能还看遍了全世界,这样更能显现出李老医术之神奇;二是因为菜九与严凤英或者也能沾上一点边:严凤英的儿子王小英与菜九的哥哥交情甚好,其儿媳海伦与菜九的嫂子是闺中密友。王小英菜九没见过,但见过海伦。算起来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海伦的那个美丽,直令人不敢正视。此是题外话,找时间把这段逸事转告王小英。
此后不久,就进入了文革的混乱时期,严凤英受到极大的冲击,最后服安眠药自杀身死,其情状之惨,菜九亦不忍复述。而李老的一些知道严凤英治疗经过的同事曾拿这事说李老,就是因为你治好了她的失眠,她的安眠药积攒下来了,所以你要对严凤英的死负责。此等话当然不能放在台面上说,但也表明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