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失魂落魄,还挡不住咱娘接二连三的吩咐:“这地方小,比不得宽敞的大屋。九小姐的东西你们就不要多拿太多了,日常的衣物换洗够用就行,多余的都送给十一小姐她们去!其他的,书啊什么的,都给收拾到灶屋里点火烧了吧,女孩家家的,看哪门子书。有这功夫,好好学学女工,就是嫁了人,也不让人埋怨在娘家没有好好教育。”
哇呀,这真是咱的亲娘吗?咱深深地怀疑,咱叫了十多年的亲娘很有可能给叫走眼了,亲娘能有这样拆台的举动,把自家姑娘的装备毫无保留地献给人家,那也罢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吗。问题是,谁家的亲娘肯把自己的至亲骨肉安置在狗窝里羁押看管。这是亲亲亲娘应有的举动吗?后娘也不会做这样赤果果的疯狂举动吧,最狠心的后娘也只不过把一个富贵生富贵长的娇小姐给早早打发给一个破落的人家,借人家的狠手替咱折磨出气去。
难道,真如那些下人们闲磨牙的时候传的那事是真的:“这小姐啊,真不是老爷太太的亲生,是老爷背着太太在窑子里生下的私生女。当初为了老爷能够及时收心,太太才和老爷达成临时的协议,把这小姐收在房里做了九小姐。”
“怪道呢,我说这九小姐咋看咋不像太太的姑娘,人都说姑娘越长越像亲娘啊,九小姐咋越长越像外人呢,原来只是老爷一个人的种啊!”就有人同咱一样激烈地表示一个惊异出来,我估计那惊异的大嘴巴子没有半晌是合不拢的。
好吧,好吧!住这儿就住这儿,人生不就是这个样子,活着的时候,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享不完,一如土,不还是同样三尺间方的一小块,没准儿刚刚入土为安,就给盗墓的折腾个七零八落,曝尸荒野不算完,还被人咬牙切齿地痛骂:“该!早就该这样了!依我说,这还是轻的,最好千刀万剐了,才能纾解我的心头之火!”
咱揣了最小的希望进了咱这个家庭最小的闺房,就是这样,咱还是被眼前的简陋条件刺激得辛酸泪儿狂奔——这能叫闺房吗?咱原先的小床不太大吧,一个半个跟头总也翻不到床下去,可这个小床实在太小了,咱搁这儿睡下,咱的没有长成的小脚能搁那头伸出,还吱吱呀呀地乱叫唤。娘啊,你是不是真是咱的后娘啊?
还有那被子,旧棉絮就旧棉絮吧,怎么老带着门房老头熏熏的脚膙子气息呢,是不是真把咱的新花棉被厚赏给那老头,把这没有用的被子拿来给咱呢?还不给咱柔软的铺单,就那一个孤零零的木板,实在太嗝人得慌,你真当咱是小龙女,搁绳子都能睡觉吗。娘啊,你是不是真是咱的后娘啊?
“开饭啦!开饭啦!”灶膛的大师傅忽然大声吆喝起来,那声音实在让咱眼气得很。
“要不要把九小姐请过来一起吃?老爷不在家,你们娘俩吃着也热乎。”这还是蔡嬷嬷吧,咱真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敢情你也有这样温情脉脉的一面啊,还把咱当小姐敬仰着。
“……”隔着几重墙,咱没有听真切咱娘——咱名义上的娘说了一句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说,只从鼻孔里哼一嗓子出来。后面的话咱可是听了个真真切切,“以后,九小姐的饭食不要单送了,每次等我吃过了,随便捡两样剩下的给她吃吃就行了!”
娘啊,你果真不是咱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