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你果真不是咱的亲娘!亲娘有这样绝情的吗?除非这亲娘为情所困,痴了傻了,或者因为老年痴呆的缘故,连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伴儿都不认得了,时常对见到的第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埋怨:“这糟老头子是谁,为什么天天晚上要和我挤在一起睡?脸也不洗,脚也不洗,脏稀稀的,身上咋那么臭啊!”
可是,娘啊,甭管你是不是咱的亲娘,看着咱追着你丰厚的腰身叫那么些年娘亲的份上,你能不能不要给咱太多无良无端的刺激啊!我咋就不明白了,到底因为什么不能诉说的缘故,会让你有这样大的变化,冷不丁地就由高高的云端,吧唧给俺摔碎在十八层地狱,接受水淹电锯的火刑去了。
娘啊,你就是再怎么无情,也别这样六亲不认啊。相比于生活条件带给咱的天壤之别,咱也认领了,衣食住行的千差万别,咱也忍耐了,最最让咱不能忍受的,自然还是——
“去,喊九儿来帮忙!今天这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她老窝在自己的窝里干什么,还当自己真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呢?”每次要来了客人的前晌,咱娘准在上房里大声小气地叫着咱的名字怒喊。其实,客人的鬼影子到底在哪里,他们是舟车劳顿,还是人困马乏,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呢?
其实,何必呢,娘!你拍着心口子和咱说说,为什么一定要我反串这伺候人的小角色,咱家的丫鬟短缺到底是因为抗议待遇差逃跑了,还是直接给罢工了?不对啊,明明我刚刚就看见几个丫鬟就在你的门外欢天喜地地做游戏,也没有什么事儿可做,为什么一定要我这个曾经正牌的小主做这些擦桌倒水墩地下三滥的活计呢?就是要咱帮工,也不是不可以,最少你要给咱安排些最上等的工作做做。比方说陪客人喝喝茶,陪客人聊聊天,陪客人研究些最上进的大学问——人该有多少根头发最好呢。
这些做就做了吧——都说生命在于运动,咱放开小胳臂小腿地做些简单的体力劳动也不是不可以。咱现在的身体老好了,大约还是咱娘逼迫着咱辛辛苦苦劳动的功劳啊!要是你现在还想叫咱老吃饱喝足之后,坐在那里痴痴呆呆地养神,眼看着咱的健康体魄一泻千里地每况愈下着。咱还真不答应,一千个一万个不答应。
问题是,以后的那些日子,总有些看上去神神叨叨傻里傻气还油嘴滑舌的老乞婆被咱娘恭恭敬敬请到家里。来就来吧,来了就被娘安置到上房里和咱娘唧唧嘎嘎,还要咱跟着进去端茶倒水递瓜子——瓜子不就在桌面上摆着,动动手就可以自己勾着,装哪门子老太奶,为什么一定要我给递到手上才吃呢?你要是老太奶,我就是玉皇大帝他祖奶奶了啊。
好了,咱茶水也倒完了,桌子也擦净了,瓜子也递到你们嘴边了,还有什么事,总不能要我一颗一颗剥着给你们填到嘴里去吧?我去看书了,崔莺莺到底和张生那个了没有。这土包子,姑娘的心思你猜来猜去猜不明白也就算了,姑娘都送到你的身边了,还不……
“站住!客人还没有走,你往哪儿去?真是个狗娘养的没有教养的东西!”咱刚刚转身,迎接咱的就是咱娘疾风暴雨般的整顿。不对啊,咱固然就是狗娘养的东西,那咱到要问问你了,咱不是你这个狗娘养大的么?
“好好好!”既然是你这个狗娘养大的,咱就听听你这个狗娘究竟和这些穿八乡走四方的老乞婆在私下里嘀咕些什么,咱顺耳听它几嗓子,咱得空报告给咱爹去。咱娘是狗娘,爹可是亲爹啊,爹再没有权利,也是咱家名义上的最高领导吧。
“这个……”咱娘瞟了咱一眼,嗓音没有来由地低下去不少,任凭咱直楞了耳朵,也听不真切究竟咱娘说了些什么,只断断续续地有几个不晓得是不是关键的字儿顺风落进咱的耳朵里,“……她……人家……银子……”
哎呦喂,娘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大坏事呢?怕是要贩卖人口了吧,小心别让我逮着有力的证据到县衙门控告你。只是,你们打算要贩卖谁?不会是俺吧。爹啊,咱娘要把咱贩卖了,你还不赶快来救命啊,要是见死不救,下次你逛窑子的时候,再见着咱的亲娘,亲娘一句:“俺的崽崽呢?”瞧你怎么回答。
那婆子只管鸡啄米一样频频点头,还拿狭狭的等同于没有的只剩两张枯楚眼皮的眼睛上一眼下一眼,不住眼地打量咱。打量你就打量吧,咋那黄煞煞的眼珠子越看越像从阎罗殿逃跑出来的饿鬼,还终于找着了蚝餐对象的样子。
咱的心本就高挑着,被那入骨三分的贼眼没来由地盯得咱更加心惊肉跳了,咱越来越有一种咱正在很响地小解,却被谁不怀好意地在后面偷窥着都紧张。咱的冷汗层层叠叠了,不对啊,这日渐秋深的季节,这浑身汗湿的感觉哪里来?
咱拔腿想逃,逃到哪里?自打学会咿呀学语,自打迈开第一个不坚实的脚步,自打咱的头脑里有了简单的回忆,咱就在娘的这一亩三分地里生活,咱还有别的安乐窝可去吗?就是高上如咱爹者,也只敢背着咱娘在外面偷偷摸摸地进行些地下活动,台面上还要和咱娘恩恩爱爱秀着不存在的感情。
“她……以后就要你老多费心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