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最后伪装,从车上另解下一根粗粗的麻绳出来,利利索索地拴系在车把的一侧,又把胳臂肩头利索插进麻绳的圈套里,弯下腰,弓着腿儿和老牛一起并肩战斗。
虽然这样,牛车的粗笨轱辘也只是向前前进了一丁点儿,大约可以毫米计了,刚转上两三圈,又停在那儿一动不动了。车把式又大声小气地吆喝着老牛拼命用力,自己也把绳索差不多勒进深深的脊背深处了,牛车终于缓缓行动起来,好似马上就要爬到坑洼上缘了,车把式的喘息气儿还没有痛快落肚,那牛车又稳稳当当地回落在坑洼的深处了。
恼怒至极的车把式气咻咻揩掉额头的汗珠,擦掉所有的幻想,整顿起老牛做再一次歇斯底里的冲锋。破锈的牛车吱呀着,抵抗着,就是不愿意顺顺利利地爬上那个小小的缓坡。
牛车就这样无聊地前进着,后退着,后退着,前进着……眼看就要冲上矮矮的洼顶,总在你希望满满的临门一脚的刹那从坑洼的边缘重重低落在原处了。
咱看得明白,也看得无趣——这牛车要是没有外来力量的强力援助,想要逃出这小小坑洼的魔咒,短时间内,似乎就是痴人说梦的逃亡游戏了。
咱看得果真无趣——牛车老那么前进着,后退着,后退着,前进着……实在乏味得狠。咱终于失望地站起身来,脚步摆着一字,款款走向陷在坑洼里不可自拔的牛车,腰间的长裙摆出最是随风飘舞的飒爽英姿。这可是咱头一次主动站在不算炎热的大太阳底下,要是豆腐店里的那个家伙看见,还不晓得咋样生气:“你干什么去呢?咋不在窗口好好吆喝人!”
“驾!”许是感到身后的些许援助之力,车把式发出一声惊魂动魄的吆喝,腰身子尽弯,直接就要把黝黑的面孔都要跌碎向地面了,老牛的前腿加速用力,牛车在最后的一声吱呀过后,终于挣脱坑洼的束缚绝尘远去了。
咱优雅地敲着木鞋根儿款款往咱该坐的位置去——还那么处变不惊地走猫步,任由秀气可嘉的长发惊起一地浮沉,几个年老体弱的干侃老头在远处盯着咱款款腰身看了许久。
对面的那只小芦花鸡居然不见了,咱顺着街道往前看了又看,大约人家的小肚腹子被杂七杂八的烂菜叶子挤满了,人家正扑扑腾腾躺倒在灰窝里美滋滋的晒暖啊。好自在啊!
头上的太阳落了又升了,升了又落了。前几天还尘土飞扬的街道,这两天又油腻腻的粘成了一锅最好的大师傅熬制的胡辣汤了,走在期间的不多几个人无不咬着牙,瞪着眼小心翼翼地越过那粗浅的小水窝。就这,总还让全身的泥点子溅满自己的下半截裤子。
咱依旧无事,咱的任务就是这豆腐的活字招牌——天晴的时候还能看见几个来回活动着的人,总有几个架不住咱殷勤吆喝的,咬咬牙狠狠心递过几个铜板来,就从咱的手里接过那几块四四方方的豆腐小心翼翼地捧着回家了。
下了雨,起了风,土街上浑天暗地的,不多的行人夹紧了自己的衣裙只管溜溜往家的方向赶。这个时候,任凭咱喊破羸弱的喉管,也没有谁肯在这样时刻往咱的面前看一眼。
“豆腐啊,好看又好吃的豆腐谁买啊?”这样时候,只有咱有气无力的叫喊在朔风中战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