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多抓几个,最好除了咱儿子以外,统统给赶到鸟不拉屎的荒野去,饿死几个,冻死几个,再杀死几个,好,齐备了!”
“好哎,好哎,咱家终于死人了!我有大戏看啰!看大戏啰!看大戏啰!”哪家院里的毛小孩子,你怎么知道咱家死人了,还死了个看得起昂贵大戏的贵人?就因为这院里长长短短的嚎声一片,就因为没心没肺的阿娘阿婶们也都泪眼婆娑者?不过,你小子高兴得太早了吧,小户人家的丧事还要披麻戴孝,锣鼓乐队地闹腾上三几天,还要三年守孝的。咱这样大户人家,最起码也要全家戴孝,大告宾朋,孝帐搭在三十里开外。可是,你看咱家门上的大红对子,还好好地彰显着过年时的吉祥如意荣华富贵欣欣向荣,还在三阳开泰呢,哪里有半点儿嚎丧的模样?
“都别嚎了!别嚎了!我还没有死,嚎什么嚎?看我死得慢是不是,咒我是不是?”这好一长阵,咱爹一个人不晓得在屋里干什么,这会儿好像才听见外面的鬼哭狼嚎。而且,这狼嚎的待遇还只配他来享有,就是尊贵如大娘者,除了她那些亲出的子女,谁也不会将她的逝去与自己的悲痛连奏起来。
咱爹不愧是一家之主,这爽快的一嗓子就是比别人十声八声的吆喝管用。刚刚那些泣不成声立刻被大风刮走了似的,只剩下几个着实悲痛欲绝的,一时刹不住尾音,还在那里哈赤哈赤地倒尾音,也顾不着凛人的鼻涕快要过河了。
“你们——”咱爹拉着长长的汽笛,就为了让所有人明白,这个家他才是货真价实的男一号,没有他火车都无法及时开拔的。大约看得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了,咱爹才接着说话,“你们各门各房的都派两个代表到客厅里开会!关于这事咱好好计较一下!”
“六夫人,你也进来吧!老九就让他听天由命吧,能挺过这一回,是他福气大,熬不过今夜黑,摆明他这辈子就不能生在咱这样的人家,早点儿投胎早做人!”咱爹都把一只脚迈过门槛了,又回过头吩咐着还想及时走调的咱娘。
不对啊,爹,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你辛辛苦苦播下的种子啊,怎么对咱老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冷不中吗?你不是咱爹,那麻烦你告诉咱,咱的亲爹在哪里?咱好找他诉诉这多年的不被重视的苦闷,咱和咱娘,还有亲爹正好过过咱一家三口的快乐生活去。
屋里的声音时大时小的,有时候又安静得厉害,不晓得里面在进行些什么样的讨价还价。一时间,留在院里的每个人全住了虚假的抽泣,瞪着眼皱着眉,把十分的精力十二分全用在对里面大事的严重关切来。
“唉,叫谁去呢?咱家这么些哥兄老弟,咱爹都放心不下,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这四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咱爹的孩子,咱们还能聚在一个房檐下讨生活吗?
“未必,前院躺着那个,咱爹不是死见不得吗?我们常常讨论了,他究竟是不是咱爹的孩子,咱爹咋恁不耐烦他呢。要是谈不拢,指定他是第一个候选的对象!”又有人赞同地发表意见了。
这谁呀?你不该当面埋汰谁吧,前院躺着的还能是谁,不是我又是谁呢?闹了半天,咱才明白,感情不光咱怀疑,咱是不是咱爹原汁原味的种,哥兄老弟们也在怀疑啊!
天塌了吗?地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