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野种呢,你们一家都是野种呢?你知不知道,你妈问你爹叫叔公呢,你爷是你奶表姐夫呢!”听到那哥们儿意料之中的野种出口,咱真的出离愤怒了。
就算我真是个野种,这种子也不是一般人家可以得来的游龙之种。而且,这怀疑也只能我自己深表怀疑——咱的模样高大威猛,风流倜傥,还没有长成,就惹得无数懂人事不懂人事的大女人、小女人、老女人、少女人围着咱啧啧称奇,放到哪个时代都是女人口里眼里的珍品美男!哪像你们形貌猥琐,贼眉鼠眼的,简直就是托塔老鼠的后代。就你还这样大张旗鼓地宣传咱不是爹的种子发育出来的,你这不是大力宣传咱的霉头,你这等于专一宣传你的猪不啃南瓜的形象啊!傻瓜二百五!
咱真的恼恨至极了,不等那个红口白牙的家伙来得及还嘴,咱走上去砰啪砰啪左右开弓,就给那个不算信口雌黄的家伙来了一顿实打实的锅贴肉:“噼噼啪啪啪啪噼噼!”真过瘾呢,算是替咱娘挽回了好多不便出手的面子。
“你,你,你……”那家伙不晓得是没有提防会有人居然会在亮如白昼的夜黑里偷袭他,更加没有想到这偷袭的人会是一直躺在小床上无声无息等同于小死还背着无数不良口舌的咱。猝不及防之间就只有满脸的惊讶了,一只手捂着肿胀的腮帮子,龇牙咧嘴地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咱冲他顽皮地吐吐舌头,拔着胸口,迈着四方步,得胜的雄鸡那样步子迈得高高的,还爹那样抄着手,大胳臂压着二胳臂,气昂昂就走进了爹的会客室——这间没有咱娘陪同的会客室咱是一步也不愿跨进的。这是爹发号施令指挥咱小辈干东干西决定哪房出名,哪房失败的大本营,还是咱爹对上谄媚小脸,对内凶神恶煞的司令部。咱没有来由到这儿干什么,嫌吃的批评嘴巴子还少吗?
可是,今天的咱非但不害怕这豺狼虎豹的洞府,甚至还有一种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慷慨。踏过那门槛的时候,咱几乎是蹿跳着就过去的。连我自己都很是诧异,咱向来的待遇,只要咱爹不让咱跨进那扇门,咱就只有永远待在门外小厮那样候着的待遇了。就是站得再久再腰酸腿疼,咱也不敢往里张望的,咱就在门口乖乖地垂着双臂,听着里面或好或坏的命令。
“你们各房都说说,究竟派谁去好呢?如果今晚不赶快议出个结果,你们也知道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咱家的大小孩子可都要被拉上战场了,县老爷刚才的态度你们也瞧见了,大约这回儿真要来真个儿的了!”刚说到这儿,咱爹忽然就卡壳了,好像吞了一半儿鲜鱼的鸬鹚生生被脖子当间的细绳给束缚了,而咱爹,显然被咱昂首挺胸进门的脚步给吓着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老狐狸,咱爹脑子转弯就是比一般人快,刚刚的和颜悦色立刻让位给横眉冷对了,“我和你姨娘哥哥们议事,你来干什么?还不快滚!这儿有你说话插嘴儿的份儿吗,还不快滚!”
这老东西,咱都搁阎王那儿走了一遭回来了,待咱还没有个亲热语气,难道咱的来路真的如此不正吗?娘的,不行咱俩明儿个就去做DNA亲子坚定去——你以为你那些自以为根红苗正的娃崽子真是你夜黑奋斗的结晶吗?未必,察来验去,或者咱才是你最原汁原味的种子啊,毕竟咱这大院,就咱俩长得还近似些。何况,这么些年了,咱也从不怀疑咱娘的作风有什么问题。
这老家伙真毒气啊,百兽之王尚且不吃自己的生身骨肉,这家伙见咱咋就没有一个好脾气呢?娘啊,是不是咱真的不是咱爹给你的种子生根发芽的结果啊。这可是破天荒的大问题了,咱还没有机会研究,这会儿的最大问题还是应对那个爹的责问要紧。
“不咋,不就当个兵啊!多大点儿事,还搁这里议来论去的,你们也不嫌说话麻烦!还讨论,搁得住讨论,动动脚丫子就是了。”咱不理会咱爹的火山死灰,只管自个儿摆弄咱的少许得意,还很是拖长了音调,就为了让那几个掌握咱生死轮回的有权人都注意到咱绝对不是一只任人宰杀的小蠢鸡,“我去!你们这帮没有出息的东西,就在家陪媳妇抱孩子吧!男人就要有个男人样,老在女人堆里混,连鸡公都不如!鸡公才恋着母鸡寸步都挪不开!”
“啥呀,你咋说?我们咋不是男人了?你个野崽子,你知道什么是男人,男人有几个家具你都不晓得,还在这里瞎掰活,是不是活腻歪了?找死不是?”那几个上阵杀敌畏首畏尾的老大们,敌人的名号不得提,窝里横可是熟门熟路的,一个个摩拳擦掌的,立刻就要将咱粉碎韭菜那样切切吃掉相似。
他们的老拳还在远处,早有一个护犊子的丽影向咱奔来了,满脸的泪水和体贴。不用说,这个外表温暖,内里冰冷似铁的咱家,只有咱娘好像冬天里的熊熊大火:“我的娃,你说什么,你要去当兵!你才几岁啊,黄皮寡瘦的,大风吹一下都给吹跑了,还没有长枪的枪柄高,你怎么能去当兵呢?来,叫娘看看,你是不是这些天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要么就是中了魔咒,得了邪毒,大晚上的你净说哪门子昏帐话呢?来,赶紧到娘这儿来!赶紧给哥们儿道歉,说你说错了,还梦游呢。”
娘的玉手好温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