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青着脸的甘哥顾不上没有答话,只管拽着我的纤细胳臂脚踩着尖锐的砾石如飞似的往前赶,好像走得慢了,老大就会指挥着千军万马从后面追赶过来,绳捆索绑了他和我。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是一对一贴心的小肉粽了!
那就走吧,甘哥的力气绝对比咱大上都不止一号了,咱的小胳臂小腿都捆扎在一起,也挣脱不住甘哥的一双有力手臂。可就苦了咱的小脚丫子,刚刚学会适应赤脚走在边城平坦的黄土街道上,一下子又来适应这伶牙俐齿的尖锐石头,天堂到地狱的差别啊!这对小东西如果会说话,还不彻夜黑聚在我的耳朵边警告我:“再这样不待承我们,我们自己就找个人把自己嫁接了!”
可是,这会儿我怎么办?甘哥把咱拖拽得都赶上小孩子的风车转转转了,耳边似乎都有风声雷动了,哪一点儿是我自己能够做得主的事情呢?
也许离着老大的龙潭虎穴足够远了,也许终于觉着安全了,也许怒气冲天的甘哥终于慢慢气消了些,也才扭头看到看过我丢盔弃甲嫩脚都被砾石给百般欺负之后的狼狈之姿了。虽然看不出甘哥有多少心平气和的打算,但至少脚下的大步流星运动,还是渐渐让位给小脚慢跑了,就这还让我的小心肺比平常多了几份不适应。我只觉得有谁拿着大头套在阻隔我自由汲取氧气,我努力张大了口鼻,还是觉得氧气稀薄得厉害。咱啥时候受过这等洋罪,国破家亡的那夜,咱只是多担了心,心脏有些特别特别难过,至少咱的呼吸还是自在得多,想呼多少气,想吸多少气,也没有人管得着咱吗。这会儿,怎么连不掏钱的氧气都变得贵重起来,好像我不拿个十两八两黄金,就要把我自己给憋屈死了不成。
明明没有什么特别危险,至少在我看来,这地儿还安全得狠着哩,有老大在这里,你们再怎么不和,老大就会铁心对你下毒手,你们不是很合得来吗?你的话老大不是一向照单全收吗?可是,甘哥怎么就骇唬成这样,好像老大真化成了吊睛白额斑斓猛虎了似的。
甘哥不说话,咱也不敢问。男人的脾气都是那种五黄六月的鬼天气,说变就变,十个女人九个把握不准这会儿的男人是喜是悲,是乐是哭?你紧巴巴去问,他不仅不告诉你,还会恼怒地斥责你:“多事儿!”你铁了心不管不问的时候,他又追着你的身形话长话短地和你拉扯着,“这事怎么办,那事那样办行不行?”
离了那幽深得看不见根底的洞府老远老远了,甘哥这才彻底站定了,可是脸色依旧铁青铁青,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铁青,那种立刻就将人吞下去的铁青。真是骇人!看来这事果真不是小事,大约离那种诛灭九族的事儿都不远了。
我不敢说话,我要等着甘哥开口,这家伙开口了,咱才知道今天这一番慌张热闹的根源在哪。男人嘛,都是一个德行——脾气好的时候,凡事好说好商量,一旦发起火来,拳打脚踢的,还不是什么大麻烦,最厉害的,他能把老天给捅个大窟窿。
这样的事例,咱在咱家里看得还少吗?京城就要破的时候,咱爹天天都在发火,每天不砍杀几个亲近的人,好像他就永远睡不醒了似的。发吧,使劲发吧,男人嘛,发发脾气,什么事儿都好了。
“咱搬家!!”甘哥的牛眼珠子通红,吐痰成钉地说。
“搬家?往哪儿搬?”虽然乞儿们四海为家,可咱在这儿稳扎稳打了这许久,势力范围都出来了,老大以下的乞儿们看见了,谁个不认认真真陪个笑脸,然后恭恭敬敬叫个“甘哥”。偶尔有好吃的好喝的,咱还没有张口,先争着给咱俩送来。等我和甘哥大快朵颐地吃过拍拍蓑衣走过了,他们才敢将已经吃了半口的粟粟卷儿吞咽下去。到了别家的一亩三分地,甘哥,你还有这权威吗?
再说了,你知道我来干嘛的吗,就要搬家?咱找咱娘舅来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招呼咱搬家。你是咱的什么人,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搬家,天南地北地流浪去,我可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啊!要搬自己搬去,赶明儿我就去王都撞大运去,兴许就和咱娘舅走个对面,咱一口娘舅叫去,娘舅应承了,咱的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搬!”甘哥依旧铁青着脸,好像已经洞察了我小心肝儿里的八**九似的,语气直接得叫我胆寒。从眼底迸射出来的冷漠差点儿吓傻了我,那里面无一例外都写着最后通牒:“搬家!搬家!”
“搬就搬吧……”看着这唬人的鬼阎王,咱只有屈服的份了——娘舅就搁在那里,想也跑不到哪儿去。咱现在还小,见了娘舅别立刻犯傻,被娘舅的卫兵们当做刺客给糊抓起来,一句娘舅还没有叫出口去,就给娘舅灭了,实在啊,不太划算!甘哥不让咱搬家吗,咱就搬去,等歇过两年,咱出落成大人了,娘亲的事儿相必也传给娘舅他们知晓了,咱不去找他们,娘舅兴许还着急来找咱的时候,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个还珠格格了!
说是搬家,其实要那么大动静吗?一个丐儿,该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人家老夫子搬家还有些自己的文书要活动活动,咱有什么可以搬的?有用的嘴和腿,咱随身带着,最关键的手和胳膊,就在咱一起捆绑着,顶天了,就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