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霁初叫他的名字,声音清冷如霜雪。
“嗯。母亲。”朔望转过身看霁初躬着腰的身影,明明近在咫尺,却模糊得仿佛远在天涯。
“待雪停了,你就去阿伯家,将我上次定做的衣服拿回来。”霁初说道,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织布机上,冰冷的手指有些僵硬,显得很是吃力。而她灰色的眸光里,消尽了一切悲喜,即便是再纯白的雪,也点不亮心中的光。
雪停下来的时候,风也销声匿迹了。灰白色的苍穹模模糊糊,令人头晕目眩。而整个村庄被大雪淹没,目之所及一片银妆素裹,如同梦中神灵粉雕玉彻的宫殿。空气中涌动着雪独有的清冷气息,淡雅如同无暇的梨花,又凛冽如同森寒的刀尖。
朔望出了门,缩了缩肩膀,有些冷。他望着脚下白茫茫的路面,如同铺着厚厚的棉絮,令人不忍于心破坏这宁静的景致。他伸出苍白而细小的手指,一片柔雪颤悠悠地从房檐上飘落,落在他几近透明的指尖。他将手指放在眼前,静静地凝视着这晶莹剔透的雪,缓缓地融化成透明的水珠,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凉从指尖渗透进心底。他的眼中有了笑意,万千柔光在他浅色的瞳孔里轻盈地荡开,如同皎洁的月华惊破了水平如镜的湖面,涟漪层层,银辉点点,刹那间美得惊心动魄,天地也黯然失色。
朔望的家在村子末尾的一间破烂草屋中,与其他人家都离了一段路,霁初向来孤僻,独来独往,除了必要的交易,几乎和其他人没什么交集。村中有不少和朔望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成天在山中上蹿下跳,稚气未脱的脸庞都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朔望生来羸弱瘦小,胆怯软弱,男孩子们嘲笑他像女孩子般弱不禁风,女孩子也看不起他没有英雄气概。他自卑而脆弱,沉默寡言,本来是天真无邪的美好年龄,却与世界都隔了一段距离。唯一愿意和他说话的是村中比他大了七岁左右的南筱,而南筱家中的老管家不喜欢他,朔望又从不主动,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年到头也屈指可数。
指尖的雪已经完全融化成一个浑圆的水珠,朔望出了神,仿佛没有想到雪的生命是如此短暂,仿佛一瞬间就在指尖开到了荼蘼。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舍,怅然若失,也终是将水珠抖进雪中,踩进雪里深一脚浅一脚费力地向外走去。他垂头看脚下的路,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之处的站着两个陌生的少年,其中一人青衣黑发,身形挺拔,长身而立,手中提着一柄寒意森森的长剑,闪电般的厉眸里迸发出危险的光,令人不寒而栗。而一个少年身着松松垮垮的月白色长袍,眉眼柔和,笑意盈盈,温暖如同三月抚面春风。
朝风轻笑一声,看了一眼身旁冷漠的少年,欢快道:“渊,看那个孩子,长得真漂亮啊!。”然后又闷闷的笑了一阵,表情却是带着伤感,轻叹道:“诶,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戾渊轻瞥一眼那孩子,莫名其妙地想,红颜薄命?那明明是个男孩子!
朝风心情愉悦,也不在乎旁边的少年从头到尾都未置一词。
“走吧。”戾渊淡淡地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朝风,转身便向山林走去。
朝风兀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戾渊走出去极远,他才大叫道:“等等我,渊,你怎么能丢下我自己跑了呢?亏我当初好说歹说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跟着你的,你怎么能一个人跑了呢?等等我呀!”他一边欢快地抱怨着,一边兴高采烈地小跑着追上去,声音也宛如一阵清风,划破雪后万籁俱寂的村庄。
朔望艰难地在雪中跋涉着,怀中抱着灰色布包,里面装着他几年也穿不上的新衣。硕大的包挡住了他的视线,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手又酸又累,而每走一步双脚就深深地陷进雪中,再吃力地拔出来,鞋袜早就被融化的雪水浸湿,双腿冷得像是塞满了冰渣。他身后的雪地里,歪歪扭扭的脚印蔓延到远方。
朔望抱着布包往家的方向缓慢地挪动着,虽然还是冷得发抖,可光洁的额头上已布满了细细的热汗。而不远处的河边,传来孩子们自由的欢声笑语,雪球在空中划出纵横交错的弧线,再在地上或是孩子们的身上炸开如同朵朵盛开的白色昙花。朔望停下脚步,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努力不让怀中的包掉落,他痴痴地望着欢快玩耍的其他孩子,眼睛里终于透出了羡艳。
整个河面都结着厚厚的冰,落着纯白的雪,孩子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圆滚滚的像冬眠的熊。女孩子们扫开河面上的雪,在光滑的冰面上溜上溜下,声声欢笑如同清脆的银铃。男孩子们则热火朝天地加入一场又一场雪仗中,跑上跑下,摔倒又飞快地爬起来,抓起雪揉成滚圆的雪球便朝最近的同伴扔过去。孩子们奋力争斗着,仿佛这不是一场小小的游戏,而是一场真正的战场厮杀,被迎面而来的雪球砸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还是呵呵地傻笑着。
不知是谁的雪球射偏了,落在了朔望的脚边,在雪面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雪末飞溅起来,一小块雪打到了他的脸上。朔望惊呼一声,苍白的脸上立刻红了。
孩子们的目光聚拢而来,看着他呆呆傻傻手脚无措的样子,不知是谁嗤笑一声,孩子们便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