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宝就来了。”也许是小孩太小了,不知道害怕,或者是病的太厉害,小孩依然在哭,没有什么作用。而对我来说,对害怕已经形成固有的概念,这个别着小手枪,一身绿军装的家伙无疑是部队上的大官,他走到我身边时,我吓得真的不敢多说话,只有等他走过去,我才敢四下张望。
河水满满的,几乎看不到对岸。各生产队的队长都在大堤上维持秩序,其中也有二叔的父亲,他的膝盖上绑着一块布,好像伤着了。不是说部队上的船来了吗,怎么岸边什么也没有,只听有人说已经送走两船人了,可能等一会儿就回来。药材公司的正门朝南,正对着我们站的地方,这里和堤岸一样高,水是淹不上来的,这里的院子是用水泥铺的,很出名。我伸头朝里面张望,那里面也堆满了桌椅板凳,还有一些水缸水盆,一些床铺都顺着房檐摆着,上面还坐着一些人,可能他们夜里就在这里睡觉。听人讲这几个队的牲口也都拴在这个院子里。西面的祠堂和煤站前的大堤上传来一阵喧嚣,有人开始往哪边跑,我也跟着跑过去。
这永安城沿河一带,地势最低洼的地方就是祠堂和煤站,两者之间有一条小巷叫着祠堂巷,说是小巷,其实就是排水沟。平时下雨时,雨水都往这儿流,再经过一条大人都抱不过来的铸铁管子排入洪河。现在那铸铁管子早就埋在水里不见了踪影。堤内堤外的水一样高,祠堂离大堤只有十几米的样子,洪水早就淹没了半个大门,祠堂东侧的两间土坯房已经泡在水里,不过还没有倒。西侧的煤站被青砖墙围了一圈,院子很大,由于地势低洼,里面的情形站在大堤上可以看得很清楚,那儿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两座小山一样的煤堆浸在水中。这一段大堤很窄,也很短,只有七八十米,这边连着药材公司,那边连着一二三队的庄台。平时是防汛重点把守的地方,现在已经失去了作用,眼瞅着堤内的水比河水还要高。
大堤上,一个身材不高,但很肥壮的人和几个干部一样的人站在那儿研究对策。但见他四五十岁的样子,短头发、大圆脸、浓眉毛、大眼睛,那双眼睛不但大而且往外鼓鼓着,腆着大肚子,身材横宽横宽的,好像一堵矮墙,腰扎武装带,斜挎着一个盒子炮,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个子太矮,还是盒子炮太长,那盒子炮在他的屁股后面几乎耷拉到地上。在他身边还有几个背着枪的民兵。这个人就是从关帝庙过来的区长兼民兵营长,也可以说是这里的一把手。几个人商量一阵,又指了指大堤两侧的洪水,便散开了,接着就有一些人拿着铁锹、钉耙等工具开始挖掘大堤,大堤上的人见状有些惊慌,有的往这边跑,有的往那边跑。一个女人站在那边大哭:“别挖呀,俺儿子还在那边。”一个拿锹的人说:“别害怕,我扶你过来。”他几乎是把那个女人给背过来的。只一会儿功夫,大堤被挖开了一个豁口,堤内的洪水哗地一下冲了出去,而且豁口越冲越大。一个人指着洪水很疑惑地说:“这水本来就是河里流进来的,现在咋比河水还高?”人们一时回答不上来。我当时也有这种疑惑。那个大胖子又让民兵从民船上借下来两个大跳板搭在豁口上,供人们来往。
一阵刺耳的呼啸划破长空,整个大地都在颤动,人们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儿,两架飞机一前一后从人们的头顶掠过,那飞机身上的红五星看得非常清楚,可惜一转眼就不见了,祠堂东侧的那两间土坯房也许是因为遭到了震动,轰地一声垮塌到水中,激起了一片水花,那房顶上的茅草还漂浮在水面上。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人们又抬头往天上看,两架直升飞机飞了过来,那两架直升飞机飞得很低,气流搅得树梢乱晃。也许是见这儿的人多,那两架飞机便在头上盘旋着不走了,那个区长好像经历过很多大事,一点也不慌张,他立即指挥几个民兵拿着几面红旗跑进煤站的大院,又趟水爬上一个大煤堆,把红旗插在最高的地方,一个人还拿着一面红旗左右挥舞。那两架见状,立刻就飞了过去。其中一架在红旗的上方又降低了一些高度,差不多连飞行员的脸都能看见。眼瞅着那飞机的舱门慢慢地打开,然后一个黑色的东西被推了出来,轰——那包东西也许太重了,一下子把院子的泥水溅起了一两丈高,激起了一片水雾,紧跟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下子扔下来七八个。那一架直升飞机扔完了,飞到一旁等待,另一架又飞了过来……
“不会是饼干吧?”有人这么说了一句,引起了一阵骚动。便开始有人向煤站的大门口涌。那门口早有几个背枪的民兵牢牢地把守着。一听说是饼干,我的口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这东西在我当时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吃过,肚子里也有了饥饿感,忍不住也想跟着大人走过去,可惜那大堤已经被挖开,就算上面搭着两块跳板,小孩子绝对不准过去。各大队的、各生产队的、镇政府的、革委会的、还有防汛办的,很多干部都守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