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母亲的责骂声,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太大了,我没有听清我正看着那两架飞机出神时,脑袋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我被打了一个趔趄,几乎跌倒,接着耳朵被牢牢地揪住往回拖,同时母亲骂些什么,这一下母亲是真的生气了,几乎要把我的耳朵给扯下来。我疼的捂着母亲的手哇哇大哭,跑了几步迎头撞上那位矮胖的区长,母亲忙给他打招呼,也不知道是叫他王区长,还是叫他王大哥,他指着我对母亲大声说:“这是你儿子吧,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你们这是坐船吧?”母亲也大声说:“就等着上船呢,找不着这小孩了,俺是来找他的。”那位王区长又大声说:“你们先上船吧,我看看那飞机上扔下来的是不是饼干,等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两包,都还没有吃饭吧?”母亲又大声回答:“不用了,这大小事都要你管,看把你忙的,俺先走了。”
两艘大船已经靠在岸边,那船真的很大,靠在那里比岸上的民房还高,船上各伸下一个跳板,那跳板又宽又厚,几乎可以拉架子车,我们顺着人流上了船,又顺着梯子走下船舱,船舱里很平坦,铺着一层芦席。我们一家,二叔一家,还有奶奶和三姑挤在船舱的一角。这时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又大了起来,我们抬头看上去,两架飞机一前一后从我们的头顶掠过,向东南方向飞去了。那巨大的轰鸣声也渐渐地消失了。于是又有人开始议论那飞机上扔下来的到底是什么,有的说是饼干,有的说是炒面,有的说是救生衣……这炒面是什么样子我一时还真不清楚,也许是白的,还有些甜,于是又饿了起来。昨天晚上有没有吃东西我不记得了,今天可是一口东西也没有尝。于是又开始四下张望,船舱里多是女人和小孩,一个个的表情都很模糊,只记得几个女人和小孩在轻声哭啼。
爷爷说他们那里的地势高一些,可能房子倒不了,说要回去看看,把我们送上船他就回去了。爷爷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队里的牲口都在药材公司的大院里拴着,这可是公家最重要的财产,不能有任何闪失。爷爷是看场屋养牲口的,这事自然要交给岸上的人还在继续上船,船很大,船舱内并不是很挤。母亲小声地对三姑抱怨说:“哎呀,只顾着跑了,厕所也没有上,我憋不住了。”三姑小声地说:“嫂子呀,就在这个角里吧,我挡住你。”母亲四下看了一眼,也许是真的憋不住了,她掀开了芦席的一角,奶奶和三姑挡在前面,船舱一角的一大片芦席全湿了。奶奶忙吩咐我们把包裹都拎起来,以免沾上了母亲的尿。
船舷上一个军队干部一样的人来回巡视,并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叮咛大家要小心,不要乱动,很快就要开船了。船舱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女人和小孩的哭声也小了。我这可是第一次坐船,还是军队的大船,不知道开动起了是什么样子?我一时很兴奋。母亲手忙脚乱地系上裤腰带,又指着我的脑袋小声骂道:“你个小鬼娃子,再到处乱跑,我把你扔到河里淹死你,大人都愁死了,你们几个还像甩手少爷一样,这么大的水,要是那几包麦泡到水里,我看你们吃啥?你爹也不是个操心的人,从昨晚到今儿个,他没有回一趟家,就死在银行里,这家里家外都扔给俺了,以后回来住哪儿呀……”听母亲骂自己的儿子,奶奶的脸色不太好看,靠着舱壁坐着也不说话。一旁的三姑小声地劝母亲说:“嫂子呀,你也别生大哥的气,听说那银行的东西都很金贵,他不操心能行吗,在这节骨眼上,要是出了点啥事,不是连咱整个家都牵连上了吗……”
“芦振兰,芦振兰。”船舷上有人叫母亲的名字,一下子打断了三姑的话,我抬头看去,见是我们五队的队长张景富。他蹲在我们的头上,小声对母亲说:“这是王区长安排的,留着你们路上吃。”他伸手递下一包东西,二叔忙站起来去接,并问了一句:“大哥,这是飞机上扔下来的吧?”张景富又递下一包说:“才打开一包,人这么多,分不过来,先给你们一点,剩下的给别人。”他又把身边的几包分给了舱内的其他人,并说大声说了一句:“东西不多,大家分着吃。”然后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刚才我的耳朵被母亲扯得生疼,现在一见二叔手里的那包东西,一下子全忘了,另一包早被母亲藏了起来。那一包东西有两块砖头大,被牛皮纸严严实实地包了好几层,被二叔一层一层地撕开,最里面是一层白色的油纸,油纸撕开之后,一股诱人的香味儿飘了出来,是饼干,所有孩子的眼里都放着光,二叔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块,那饼干很大,比合作社里卖的大多了。二叔猜测着说:“这大概是人家专门做的,不然没有这么大。”我拿着饼干咽着口水,四下一望,几乎每个小孩的手里都有一块,有的已经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于是喳喳声响成一片。
那饼干虽然块大,我还是几口就能把它吃完,二叔又递给我一块,我拿在手里刚往嘴里塞,母亲瞪了我一眼骂道:“吃吃吃,就记住吃,除了吃你还能干啥。”我拿着饼干一脸的委屈。三姑忙劝说:“嫂子呀,小孩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你就让他吃吧。”奶奶也说:“小孩饿了哪有不吃东西的,他才几岁呀,你能让他干啥?”奶奶的话又刺激了母亲,她恼怒地说:“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