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关鑫舌尖骤然绽开炸雷般的长啸,就在这一声里,他在马上一扭狼腰,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寒光,吕子疯狂的笑就戛然而止……
那一声啸吼骤然而止,只见关鑫面沉如水,半边脸上喷溅着血花,狰狞着悍然的英武之气,让人不敢直视。他的长剑上已平挑起一颗兀自滴血的首级,双腿一夹,已走马冲下山,扔给人一个血淋淋的背影——
“吕子的头在此!战争结束了!吕子的头在此!举起武器,走出来,吃酒吃肉!开午饭了!算你们入伙!”
城里、山上的人都怔住,忍不住循声望去,只见那一只人头被长剑挑在半空中,似乎兀自在诡异地笑着。
原地里,吕子的躯体拄着木拐,仍直挺挺地站着。
战争,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没有人留意到,眼前骤然失去了目标的神射手,遥遥地把箭簇指向太阳,一时间,似乎射失了所有的雄心和勇力,空弦一震,袅袅不绝,关二银已意气阑珊,低头找着一心的小光头,狠狠地摸了又摸,把弓箭递过去,道:“嘿,小和尚,给你吧。”
一心茫然地接过,关二银鞠楼着,渐渐隐入了山林间,顷刻,苍凉、多味的土匪歌冲破天地划破了烽烟,响彻了边城三省——
“吃菜要吃白菜头,跟郎要跟大贼头,半夜听见钢刀响,妹穿绫罗哥砍头……”
太阳煌煌地照着,战争结束了,他们该下山回家去了,繁忙的边城里遂回荡着忧伤,焦黑的城墙、千疮百孔的街道、劫后余生的吊脚楼……余烬的黑色混杂着斑斑的血迹,两种颜色并置于一起,那么的刺目,死亡渗透于家常生活,平实撞上可怕的意外,暴力取代了善良,这一切总让人既想哭,又想呕吐。
战胜的、战败的,都是不绝的悲伤,那一串串的眼泪和一声声的号哭,就如同融化了的铅汁,直往人的心里灌。
战争向所有人纳税,男人献出的是血,女人献出的是泪。
对死者的回忆退去又袭来,像心河上来回的浪潮,但在那悲伤之上,还弥漫着幸存者的坚毅,坚毅是悲痛的一部分。
烧焦的土地已整理干净,许多小屋重新搭起,希望在每个重建的寒伧小屋里燃起。
炊烟渐渐袅起了永恒的舞蹈……
是谁懂得了这炊烟的力量?
伏翼一脸硝烟的黑污,站在那里,他尽力抬头看着天空,看在天空上跳舞的炊烟,他第一次在忧伤的众人面前表现了他闻过成诵的背诵能力,那是他在战前从秋千那里听来的一段背诵,当时他尚不晓得,这其实是历经了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后的文豪雨果,所发出的感慨,但切切实实打动了自己,令他不能强迫秋千随居民转移,而让她留在原地,留在她的岗位上,宁静地用不灭的炊烟守护着这烽火边城!
——
“什么都不如烟那么柔和,什么也不像烟那么可怕,有和平的烟,也有罪恶的烟,一般烟,光从它的浓度和颜色就能完全区分出是和平还是战争,是友爱还是仇恨,是殷勤还是虚伪,是生存还是死亡!树丛里升起一股烟,可能意味着呼唤,家里的烟火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切的东西,也可能意味着火灾,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有时候,一个人的全部幸福或不幸就取决于这种随风飘散的东西……”
血腥犹在,烽火未消,英雄仍旧抑郁,于是,侠义的离骚,再一次在悄无声息中随烟消散,又漫天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