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靠在门上,慢慢地道:“可惜他讨论的还是价格,而不是人格。我虽然寡情薄义,比不得你大侠风范儿,也没有人格可言,但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儿,起码知道国格是不能卖的。仿龙尊是艺术,如果是龙尊,那就是国宝儿,我可以为宗社党做,以换取我要的东西,可我不会为日本人做,这是我的底线儿。”
丁佼倒怔住了,半晌,柔声道:“每一个人都会先为了自己而生存,你这样儿做,完全对得起你自己,换了我,也会像你一样儿的。”
秋千那强撑的姿态一旦放松,整个人都要虚脱。丁佼微微一笑,已把她整个儿腾空抱起,来到床前放下,秋千微惊,却很镇静,她就势靠坐在那里,丁佼摇头而笑,又往她腰背后垫上枕头,道:“你倒沉得住气儿。”
秋千大概误解了,只在方才的惊险中打转儿,她低声冷笑道:“我也不是无知者无畏,他一向儿都装着,然而,从他们的眼睛就能看出来,还有他们的态度,很自信,但有点儿妄想症,神经质,一触即发,一切都很正常,可忽然,‘唰——’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丁佼一怔,忽然想起她与兆学疚一样儿,描画儿识人,只怕看人更入骨三分儿。只是,他如何迟迟看不透兰町?甚至于连雌雄都不辨。丁佼就高高兴兴地向秋千发出疑问:“哎,你说,你们画画儿的人,最能识人,有些儿时候真是一针儿见血!然而,兆少怎么连男女都不能分辨呢?”
秋千的睫毛约略一颤,也笑道:“是这样儿么?只怕是让他迷恋的兰老板吧!记得那一阵儿,冰心十分喜欢外国文学,除了西班牙文,还精修法文,有个叫阿尔弗雷的写了一个《诗人日记》,我只记得里面有一句儿:当你觉得爱上了一个女子的时候,你应该自己问问:她周围的环境怎样儿?她的经历如何?生活的幸福全系于此。然而兆少爱人,根本不问,难得看一眼儿,却也不懂那并不是他泛泛地看上一眼儿的一段儿抽象的时期,而是充满了具体事件的特定岁月。你能有什么办法?他那么一个浪漫忘我的人,他根本就不曾讲求个人的生活幸福,所以他看到的,全是他心里的幻彩!”
丁佼摇头同笑,接到秋千的目光,他马上道:“你可别问我爱情,我只管实践,从不理论。”
秋千似笑非笑,然而也不进逼。
略一沉吟,丁佼又道:“是的,我是说田中——他就这样儿砍了他家妹子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眸,她的眼睛是美丽的,清澈的,却又深不见底,剥开了一层儿又一层儿。丁佼就鼓励地笑,道:“然而你肯定不一样儿,即使他把你捏在手心里,你也能削了他的手,也会逃脱的。”
丁佼慢慢地踱到窗儿前,秋千就淡淡地道:“你不用忙,我要出卖你,就不会一再替你掩饰。”
丁佼一怔,随即醒神:像她这样的精细女子,不可能记不清自己是否开窗儿,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在糊弄田中龙一,甚至不管对方是谁。而外面,大罗天的夜正热闹,并不是空门,于是他回身笑道:“那我们先聊聊天叙叙旧吧!”
丁佼逃亡半宵,确是累了,一不留神儿就坐到了床沿儿上,呻吟一下,几乎就要躺倒。
见状,秋千淡淡地道:“丁大侠,我都知道了——侠客之所以在人们的心目中留有好的印象儿,成为江湖道义的推崇者,原因就是在于他们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寄托着老百姓对自由与正义的追求和渴望,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他们爱打抱不平,见义勇为,武艺出众,甘愿自我牺牲。你现在是天津卫江湖市井中,人人传诵的英雄。我也自敬英雄,连田中龙一也敬你是英雄,不过,敬重英雄是一条,但英雄该杀也要杀。”
丁佼连忙从床上蹦起,道:“我不是大侠行不行啊,你就只当我是个流氓好了。”
秋千微微一笑,道:“那也差不多,将流氓和侠客联系起来,似乎使人感到有些儿奇怪,其实,流氓虽然是社会下层中******的不法之徒,但其中一些儿人,也有时不乏存仁义之心和善良之念,这些儿人有时也作出一些儿行侠仗义的事儿,这时他们与人所敬仰的侠客其实并无根本区别,而且往往令人分不出其所为是流氓还是侠客,他们偷富不偷贫,偷官不偷民,偷情不偷义,对江湖中的穷哥儿们和贫困人家又乐善好施……有时这样儿的流氓侠客确实也为人们所称颂。”
丁佼谗着脸,道:“那……”
秋千好笑,道:“可你知道,女人都不喜欢流氓……”
丁佼苦笑,道:“我倒忘了,你和兆少一样儿,都是读书人出身,美人的妆台儿、文人的书案儿,是最让我们江湖人忌讳的东西。对了,秋千,你还叫你本名儿秋千吧,你大概已经知道了,你的好友史冰心并没有走,她留了下来了,在三不管做了孩子们的老师。她也一直记挂着你。”
秋千轻轻地点头,“我很高兴……她好吗?”
丁佼见她眼里带泪,知她伤感,于是故意逗她道:“她跟你不一样儿啦,你秀丽妩媚,娴静淡定,而她,看起来是娇娇怯怯的,却有一种稚洁的雅韵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