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儿又高,才情又大,见识儿又广。嘿!整个三不管,谁都让她三四五六七分!”
秋千勉强一笑,而神色却悲伤,加之夜深了,脸部表情显得疲顿而又慵困。丁佼就觉得不好再打搅,想走,又犹豫一下,道:“你要怎么办?田中龙一随时都会再来。”
秋千脸色惨白,一咬牙,冷声道:“你放心,我顶多是卖身,不会卖艺的。不过我就是做了这一行儿,身份儿也比你高点,历来戏子见了娼妓还得行礼,我从良就等于新生,你却不能。”
听她说得恶毒,丁佼好气又好笑,又忍不住替她难过。如此心高的一个才女,竟沦落至此。他干咳了两下,突然道:“我们江湖中人有一个本领,叫金点儿,很准,我看你面相很好,不似薄命儿的人。至于具体的,得看手相儿才成。”
秋千本不信这个,可方才迁怒于人,说话太过,便不好拒绝,于是依言把手伸了过去。丁佼轻轻捉起她的手,温存而包容,就如同捉一只机警怕人的小鸟儿——他的指尖儿开始沿着五指轮廓缓缓滑行,掠过了拇指儿,食指儿,中指儿,无名指儿……最后停留在掌心里。他沉默了一下,又沿着掌纹开始游走,指甲轻轻刮着她的手心儿。秋千虽觉得痒,却又不敢做声儿,只能强忍着咬住下唇。良久,他将手抽回,侧脸望向远方,就长叹一口气。
“如何?”秋千被他的沉重吓住了,毕竟是年青女孩,也有几分好奇:难道自己命运多舛?
“说实话,我很失望,非常失望。”丁佼回过头,掩不住一脸的痛心:“我摸了你这么久,难道你都没有发觉,我是在占你便宜?!”
秋千脸上一黑,随即又掩上红,一扬手就要打过来,丁佼连忙拦住,求饶道:“好了好了,不闹了。我逗你玩儿呢!只是,如此都会害羞的女孩子,如何能卖得了身?不要太早放弃自己,我认识像你这样儿的女子,性格决定命运,你们的性格遇强则强,这点儿挫折可以让你成长。一定会闯过去的。你看珍珠内里伤痕累累,外表却因时光打磨而流光溢彩——我说,你要跟我去吗?”
秋千心里感动,口中却不肯认输,当下轻轻地道:“只怕你说的不是我……”略顿一顿,她到底觉得理亏,于是又岔开道:“不闹你又能去哪里?流氓也好,大侠也好,江湖都走到了末路,而这是乱世,墨家的侠道只能用来补世,决不能救世。你再英雄,也匡不了这个乱世。”
丁佼在沉吟,在话儿在他心里激起了巨浪,沉思的浪子就少了些儿轻佻,多了许多深沉,秋千本绝望的心儿不由得一动,随即涌上来的是不管不顾的疯狂。
秋千把身子俯近点儿,轻声道:“其实你不是大侠,也不是流氓,而是轻侠。所谓轻侠,就是指侠义、流氓参半儿者。轻侠的造就者,大约是两种东西,一种是孔家的儒,一种是墨家的侠。”
丁佼听得有趣,秋千的眼波儿突然一闪,目光如有如无地撩了过来,轻得似耳语:“侠,你有了,流氓,你敢吗?”
丁佼一怔,只听“啪”的一声儿,灯光灭去,秋千的双眸带着绝望和决然的火,扑了过来,丁佼怔住,下意识地迎上去,不为她的外表和媚惑,却迷惑于她眼睛里那个同样哭泣的小人儿。
……
寒风呜呜地在窗外萦绕,时而夹着落叶敲击窗扉儿。敲得久了,窗儿终于肯打开了一线儿,风儿狂喜地涌进来,这时,有淡淡的声音传出:“不留点儿东西就走,赖嫖金可是最无耻的。”
窗儿又关上了,丁佼难得的不知所措,道:“我们……不至于吧?”
秋千道:“把剑留下。”
丁佼沉吟一下,道:“你留着防身,也是好的。”
秋千冷笑,道:“防身倒不必,利器如果只能防身、不能复仇,那倒是有限得很。”
丁佼不防她心性激烈至此,一时间倒说不出话来。
秋千催促道:“剑我会藏好,你快走吧,这里并不安全。我在南方上大学,时常听得南方的革命形势极好,不似北方局势混沌,如果你真与孙先生有旧儿,就寻他去吧,或许是条路儿。江湖到了末路,总是要有人带条新路儿的。”
丁佼点头,他早默认了这半儿江湖半儿文士的奇女子的聪明见识和尖锐胆略。
良久,丁佼道:“……对不起。”
秋千淡淡地道:“我们两清儿,何须道歉?只因你把我当做她?”
丁佼一怔,竟有些儿色变,随即苦笑,又一晒:“也不尽然,你们只有一半儿相似——她只敢对自己冷下心肠,你是一视同仁。”
这次轮到秋千色儿变,银牙直在红唇上咬出印儿来。
顿一顿,丁佼又道:“对了,顺便说一下,你那另一半儿,我也真喜欢。”
说毕,丁佼笑嘻嘻地,放下宝剑,又看她一眼儿,仍是那闪烁着温情和戏谑的目光。——随即,人在窗儿前一闪,只听“哗啦”一声儿,人影儿不见了,只有呼呼的风儿猛扑了进来。
秋千只怔怔地,脸上似悲又似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