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忽然想到那个压制了暴怒中的哥哥的瓷器——那个人,到底是谁?
田中之雪即将走出小罗天,在门口布防的就过来鞠身问:“之雪小姐,是否要人护送?”
田中之雪随即敛起心神,略一沉吟:她曾潜心修炼武士道,其中也包括了中国的儒学和兵法,也崇尚不战而屈人之兵,并不是一味儿的以力抗力。然而,她忽然又有些儿不自信,自己的智谋在这里,似乎总是受挫……田中之雪烦躁地把刘海儿往上一撸,决定暂时不想这夙仇。照眼下的形势分析,宗社党两大支柱人物已经倒下,血气之勇过后,势必会陷入内乱和空虚,就有报仇缉凶的决心,也只是闷头蛮干,自己只要躲过门口这一关儿,他们必不会想到三不管去。
田中之雪冷着脸,一口拒绝了:“不必!”
天边有一种难得的宁静和澄莹,星月吐着最后的余晖……这是天津卫难得一见的晦涩时分:夜游人刚刚散场,而赶晓市的又尚未开张——交接间,竟有所失算,得这短短的时段儿,撇开了人事儿,就在人事儿拥挤不堪的缝隙儿中,余下了这一段儿原生态的天然存在,就如同这三不管,可否算是另一意义上的世外桃源?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存在,在她看来,这里的老大简直像只厚壁酒瓶儿,里面只有起码的水分儿,粗俗而愚蠢。可是,他却拥有她所没有的,喜怒由心,放纵自如的震慑力,渐渐愈加自如地统领、驾驭妆园内外的群贼儿。即使此去是为了嫁祸,但他确有庇护的柳荫儿……一念及此,她的心情就很矛盾,愧疚、羡慕、沮丧,还有反感,最终反感占了上风。
他的二先生则是个日益阴险狡猾的小人,但田中之雪就有些懊悔的自省——她不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些儿话儿和有些儿字儿,是说不得写不得、得罪不得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和当红的小人。自己只怕得罪过他……田中之雪的心突然就如同被针儿灸了一下,马上变了颜色,漂亮的女人,有谁比黄千珊更当得起这个称号儿?小榕树粗痞,兆学疚虚伪,然而,要挽回人心,必先留人命。他们手中并没有沾血……她曾经极力去忘记这种痛苦,因为她的职业就是以天皇以及武士道的名义杀人。
田中之雪狠狠地咬一下樱唇,凝聚一下近来越来越容易溃散的心神,一阵儿冰冷的风儿过,她渐渐冷静下来,然而又觉得风儿冷,颤抖过后,田中之雪猛然醒神:也许自己正在心虚胆怯,她不能懊悔过去,却不能自控,隐隐地在害怕着未来。她已不能再这样儿神游下去了——
“西贝,你的小根儿好些儿了吗?钱够用了吗?”
西贝眼见被她喝破了形状儿,就缩头缩脑地探了出来,倒不是怕她,更不是羞愧,而是实在有些儿不耐冷,他笑嘻嘻地答道:“也就那样儿呗!田小姐,你最近挺衰吧?我倒是有条符咒……”
田中之雪就忍不住拧起了眉头,干脆地道:“你们可以带我去妆园,听树老大定夺。还有,我姓田中!”
西贝也不罗唣,双手一拍,正中下怀:“好咧!”
田中之雪抬头,果然,那片澄莹的谧蓝正被撕裂成斑斓的瘀痕,让人淬不忍看。嘈杂也正四下里涌起,纯天然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西贝引着田中之雪一路走进大杂院儿,前面有通报的,后面有压阵儿的,与押解基本无差儿,只差没把她五花大绑着送去。远远就看见小榕树那厮呲牙咧嘴,那乌沉沉的大黑眼一斜儿一斜儿地打量过来,仿佛她是被他踩在脚下然后随着他的鞋底儿一起进来的什么东西。田中之雪只觉得条件反射似的,厌恶加上惧怕,她的眉头就紧了起来,全身自动进入了备战状态。
小榕树狞笑着,果然大声儿喝令手下把田中之雪五花大绑,还要来个仙人指路。
田中之雪挣扎着抗议:“我交过保护费的,你不能这么做!我至少也是妆班的人……师傅!各位师兄姐……”
“呸!你还妆班儿!你就是个蟑螂儿,也不见得多大能耐,只把客人都能恶心走!不若就是戴门子说的,阔小姐卖春,不图赚钱,就图个快活。老爷我就见不得你快活!”小榕树开口乱骂。
丁佼就不得不出来,求饶地向小榕树拱手,殊不知小榕树这股儿怒火本就冲着他去的,他也不看他,一张白森森的脸,怒气犹如骨架,把他的脸绷得紧紧的。
“你还演戏呢!这些儿戏子要还不如一根儿钢丝绳儿值钱,你们最好去踩钢丝儿,把腰儿摔断算了。老爷我没有机会儿拧鸡脖子,也要扯蜻蜓儿的翅膀过过瘾儿。笑嘛笑?你陷了柳生,我也没怎么着你,越看你也越不对劲儿,戴门子也没饿着你,两颊消瘦,眼梢上挑,笑起来就像狼张嘴叫饿!”
丁佼只好不笑了,叹了口气儿,又不知怎么劝解,眼看门口的一众小弟看着都慌羞,闷闷地垂头侧面儿,只做看不见。丁佼早把痛苦都收缩了,缩回到自己的身上,只时显时隐,若有若无地显露在他的眼睛里。然而,小榕树不能解,却不见得看不见,心里就愈加烦闷,当下冷笑一声儿,只把诸多的气儿都做在了田中之雪的身上,怪调儿一扬,恶声恶气儿地道:“我就把你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