襟袖儿窄小的翻领儿长衣,那长衣用的是白底墨蓝色细格格儿纹的土棉,腰上胡乱系一根白色棉大带儿,头上的辫子扣在胡帽儿里,倒也利索,这一身儿英武的胡服让他穿起来,仍是宽宽垮垮、流里流气,倒也是小榕树的本色。这衣饰看着都华贵,其实多是戏装改略略改装,倒也惠而不费,只有小榕树脚上的墨黑软绵靴儿是最精致的,废的又只是戴门子的手工。丁佼就笑,欣慰,然而沧桑,就如同一只偷到好吃的老狐狸,更似一个终于看到孩子长大了的苦心慈父。他只得承认,也许那并不是衣饰的效果,而是因为他们各自的气场已渐渐成形儿,那壳儿已渐渐硬朗起来,也一个个儿张牙舞爪的,迫不及待了!
此时,他们的身后,寒风撕扯着一声声儿的吆喝,唤醒了这街市的繁华,人丛中,甚至还有田中之雪,由西贝殷勤地引着——只怕这冤大头儿就当定了!然而,如此烟色,万丈红尘,琐碎温暖,但凡没有入梦儿的,何妨都出来逛一逛——这正是三不管夜市最热闹的子夜时刻!
2、十刑
戏台上,鼓点儿催得人心碎,武生杨四郎眉宇间忧心忡忡,却是英气儿中带着情长,豪迈中自有柔肠儿,纠结得令人心疼。这一折儿“四郎大喜”竟是未开腔儿就先得了个满堂彩儿!他的扮相儿,英武俊朗,台步儿一走满台儿生辉。台下的兆学疚看着遭电击一样儿痴了过去——台上那个待时英雄杨四郎,竟不似台下烟塌上诡异病弱、冷淡疏离的纳兰小王爷,而是久违了的兰酊那侠骨风流不怒自威的神采!
只听他念白唱打,将往事儿心事儿连在了一起:“念前日里金沙滩一战,只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恨奸贼潘人美,设下毒计害忠良;悲父兄八人上战场,魂断金沙滩,只得一人还;怜我身带重伤遭活擒,隐姓埋名且度日,心图返家报国先锄奸,谁想仇家儿里竟遇着了慧眼红佛,异族对手儿里也识得英雄落魄,认下青衣杨四郎,劝降厚恩,帝女花下嫁——哎呀呀!不是杨四郎贪图美色富贵,一死容易、生千难万难,家仇、国恨何时休!我也曾去得狼牙塞,给父兄送饭,暗放我兄弟行……难为我妻铁镜,渐渐也见得情真义重,却使我如鸟入墼笼有翅难飞……四郎欲返家探母,欲报国,须尽忠,私仇难记,私情也难留,此去必成仇。只可怜恩深情重的铁镜……哎呀呀,我死?我逃?我做美人儿的生囚?”
四郎掩面转身儿,情义难绝,纠结中更有风流情生,余韵儿袅袅,看戏的观众自然不必说,就连戏院里拎开水壶儿、甩手巾把儿的伙计也都忘了工作,站在过道上只大声儿叫起好来,整个戏园子都沸腾起来,就像开了的开水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