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师父几乎同时掀开了帘账。
和师父对视了一眼,看到他微微向我点头,我于是扭过头去,怔怔望了一眼床上神智不清的人,看到他向着虚空伸出手臂,努力要去握一个并不存在的影子。
白梓轩的喉间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我凝神细听,终于意识到他口中含糊叫着的,竟然是我的名字。
我几乎是本能一般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对他道:“我在这里……”
那是一双滚烫而陌生的手,我刚一触到,他便突然间反手将我的手握在手中,仿佛是怕我会逃开一般。我不经意间皱紧了眉头,心想,虚弱如他,大概已经辨不清眼下是现实还是梦境了吧。
“昏迷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一段时间会叫你的名字。”师父轻轻走到我身边,说得很温柔。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以沉默来回应。
“雪时,你可有主意救他?”师父将手搭在我肩上这般问我,可不待我回答,便又语气凝重地补充道,“为师知道你心中还是怨他当年对慕容府做下的事,也知道正是因此你对他才从来不放过多感情,可是如今,为师希望你救他。你是个心肠好的姑娘,该是不会放任他死在你眼前的吧。”
“师父……”我低垂下眉眼,语气努力淡然,“连师父都救不了他,雪时又怎有主意可想?师父不也曾经教导过雪时,这天下没有人能解七日散之毒,难道师父忘记了吗。”
如今这种时候,我也只能像现在这样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罢了。
“就连雪时你也……”听完我的话,师父不由得有些颓然,可随即却又大彻大悟似的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人力果然无法逆天吗。”
我印象里的师父向来是个没有主动性的人,在草箩时也都是信奉着“随波逐流”的信条而生活的人,可是白梓轩找到了他,给了他一些他无法拒绝的理由,他便一夕之间决定背叛之前的生活方式,投身到另外一个与他丝毫不相称的世界里去。我不知道白梓轩给了他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他一直都想要的。
“师父,能不能让我单独与他待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我最后这样开口。
“好……我就在门外。”
师父出去之后,我将眼光转向床上的男子。
一旁的香炉中飘着浓郁的沉香,混着药草的味道,让人有种恍惚的感觉。我默默地对脸色苍白、仿佛失了所有血色的男子说:“白梓轩,你在我印象中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会露出这么脆弱的神情呢,这与你一点也不相称啊。”
随后又淡淡补充了一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呢?”
可是他不回答我,只愈加紧地拧紧眉头,仿佛在用所有力气去抵挡在他身体中游走的猛兽。
“紫衣。”良久,我终于挣脱白梓轩的手站起身子来,随后轻轻对着虚空叫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帮他诊治吧。”
凭空出现的紫衣女子生了一张端庄秀丽的脸,书中描绘的“远山眉映横波目”,大概就是她这个样子,我想起来,她死时穿的便是这身华丽的紫衣,层层叠叠的宫装,仿佛暗夜里盛放的紫荆花。她的眉目比起我初见她那年要冷淡一些,大概因为离开人世过久,身上不免有种疏离冷寂之感,可我觉得即便如此,她的眼里也并没有丢掉温柔的影子,其他书友正在看:。被称为“神之手”的女医者,有一副慈悲柔软的心肠。
“你已决定了吗?”她望着我,漆黑的眸子里早已滤净一切往昔,那些浮华旧梦早随生命的消逝而变成了没有重量的雾气,我回望着她,在她眼睛里却什么都看不到,仿佛多年之前的那场千里追杀其实并不存在。
其实它并不存在吧……
记得那日,被人一路追着逃亡的她终于来到草箩,并找到我的父亲,他们曾为同一个人卖过命,最后竟也因为同一个人的昏庸而差点丢掉性命。这种事并不少闻——与朝政不相干的女医者最终成了某场政斗的牺牲品。家被抄光,她也被流放至南荒,可在流放途中,却仍然有不愿放过她的人,一路上,就连那些押解她的官兵都被屠的一个不剩,更别提同她一同流放的家人,只有她凭借几枚银针以及操针的技术死里逃生,最终来到了草箩。
我初次见她,就觉得她长得很美,如同深潭之水的眼眸中更是从来未曾见过的平静和温和,我年纪尚幼,对医术有浅陋的兴趣,也喜欢跟她在一起,她便时常教我些看病的知识,所以我的医术,也算是师承了她吧。
可是那一向可救任何顽疾的女医者,到最后却唯独救不了自己。
她最终死于长年积聚的痨病,死的时候特意换上了这身紫色的宫装,她告诉我,她以前便是穿着这身衣服去为他诊病的。那时候的他爱上了穿紫衣的她,所以给了她这样一个名字,以至于她为了他忘掉了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姓名。
“雪时,你是言能者,应该有留我在人世更久一些的办法。”她临去之前将我叫到床边,这般问我。那时的她眼窝凹陷,仿佛一夕之间失去了往日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