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未央宫,密密的点着灯,一盏盏长信宫灯,照得大殿如同白昼。www.DU00.COm
他偶尔倾身轻咳几声,又蹙着眉头在竹简上写下一列列壮秀的篆字,时而写,时而沉思,无声无息,若不是他龙袍加身,坐在正中,量谁也不会信这殿里还有人。
他的面容依旧苍白,病痛使他又瘦了一整圈,棱角分明的面愈发瘦削,握着笔的那只手指骨清晰,修长却不再有力。
承禄轻手轻脚进了殿,瞄了一眼皇帝,随机走到阶下,用一种微乎其微的声线对他说:“姑娘醒了。”
刘弗陵沉下笔的腕轻颤了一下,不发一言的在竹简上落下一字“可”。
他摇头问道:“此字力道不均,弯处稍轻,可是为何?”
“皇上心切,这就摆驾宣德殿罢。”他将腰一躬再躬,音度已如蚊的。
“朕深夜摆驾宣德殿,可有不妥?”刘弗陵卷起书简,挑起眉头,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可眸中早已急迫至极了。
深夜访一陌生女子,有违掖庭礼教,况今夜若不去椒房殿过夜,恐怕朝中的非议便不仅仅局限在长篇上书奏请上了。
“回皇上话,并无不妥,霍小姐乃大司马特派进宫照顾皇后娘娘的,应当以宾客之礼相待,况霍小姐途中遇伤,在事未水落石出前,不得出宫。”
刘弗陵冰削似的面容在听完承禄冠冕堂皇的一番话后,终于不同往日地柔和了下来。他放下笔,站起身,微微的眩晕令他立刻扶住桌,承禄欲上前扶,他却摆了摆手:“这是皇后……的意思?”
大殿越来越安静,连衣角的摩擦声都格外清晰地听见,承禄忙跪下:“诺!”
他走下了台阶,绕过跪在地下的承禄:“不必大动干戈,你随朕去便可。”“诺!”
他舒口气,从地上起来,接过宫女奉上的灯,跟在皇帝后面出了殿。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却用虚弱的关系轻喘着气,一步迈开,想多走点,早去看她。
力不从心了。刘弗陵想,眼睛在天堂中那轮满月上流连。
她其实不知道,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何时,那夜的月,也似今日明亮,皎洁,群臣赴宴,处处笙歌,他坐在最耀眼的那个位置,大司马携家人赴宴,她穿着贵族小姐们的淡色丝绸绢子的裙,后面的发仅用丝带挽住尾,一双水汪汪的眸不住地打量他。
刘弗陵小小地吃了一惊,眯住眼盯着他。
他以为这小女孩会怕,可她只是拉着娘的袖子,不哭不闹,甜甜地冲他绽出一个笑容梨窝浅浅,巧笑嫣然的笑。
他立刻面无表情地低下头,脸上竟泛起一丝红晕,承禄见了,以为皇帝热,又命侍婢加重了扇扇的力道。
菊花酿倾在杯中,涌出一阵撩人的暗香。
等他再一次抬起头,客都已坐满,大多肃容,女眷在后面,莺莺燕燕中,人影缭乱,他却一眼便寻出她的位置,坐在霍光嫡女边上,与姐姐亲密地靠在一起,眸中全无严肃,嬉笑中,还泛着泪花似的亮晶晶的光芒。
他并不识得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霍光的亲人而已,刘弗陵垂下眼睑,又在人群中找公主,公主此时也正笑意满满地凝视着自己,他嘴角微微一弯,又垂下,随后由几位辅政大臣说了几句祝酒辞,辞罢,他们象征性地抬起酒樽,面朝众人,众人纷纷立起,他看着公主,举举杯,唇语道:“阿姐。”
公主点点头,他这才放心,仰杯,一饮而下,他放下樽,一身的轻松与恬然。
承禄见刘弗陵越走越慢,也跟着慢下来,见圣上正批奏,不便叨扰,不让下人们去奏。
他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微微一咳,温和地说:“他很有心。”
“皇上不会看错人的。”承禄道。
刘弗陵微微一笑,扬了扬手,笑说:“这时来通禀,他可是劝朕要免湎于声色。”
“承禄,代朕去看看成君。”
他负手往回走,承禄“诺”了一声,躬身送驾,许久,夜风凉凉,吹得他寒意四起,还未到宣德殿,便看见几个宫女急匆匆走来走去,承禄刚要上前探究竟,就见几个宫女瞧见了自己,惊诧之余,泪眼涟涟,一群人忙跪下,呜咽声起,一边行礼一边发抖。
承禄一边暗感出事了,一边加快了脚步赶上去。
为首的宫女重重地磕头用发颤的声音对他说:“奴婢该死,奴婢找不到姑娘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