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三枝,各表一枝,那里金鸳鸯忠心听璧角,如今且按下不表,只说那一厢姑娘们绕过贾母后院小花院子,穿过那边假山水榭的游廊,便到了素日上闺学的“纤栖阁”,这一处幽静典致,小巧巧十一二间屋子,院中有一洼小清池,种着芙蓉静水。读零零小说姑娘们进了闺学,先生已候着,见今日多了一位姑娘,也不好冒昧,嬷嬷忙上前引见。先前教习姑娘们的塾师因事辞馆,如今由梁嬷嬷举荐了出宫的司徒谨坐馆教习。她原是宫中女官,系后宫文学馆的学士,专司执教妃嫔、宫人文化书算等事宜,盖因她清静无为,又十分不惯宫中尔虞我诈之倾轧,故此在宫中熬了些许年,终还是求了萧皇贵妃,以年岁为由荣退出宫。只是她入宫年久,父母已双双驾鹤西去,兄弟亦分家单过,她更不愿居人屋檐下,正巧贾府正寻闺学女塾师,梁嬷嬷便荐了她来。她同梁嬷嬷交好,辞了几家王府的邀约,来贾府坐馆。贾府上下自然是欢喜的,由宫中女官教导习学,将来论亲便高人一筹,故十分礼遇司徒谨。
薛宝钗不知司徒谨的来历,不过照常应对,端方有格。司徒谨宫闱久居,虽清净安居,到底经过见过,见她一双眼眸便知颇有城府,也不多言,只排铺安置了宝钗的座次,便开堂讲课。姑娘们不比爷们,不考科举光耀门楣,原不过为习几个字罢了,故头前的塾师不过拿些诗词讲解,又教授些《女则》、《女戒》,再有几部史书略读几篇罢了,姑娘们也三天有事两天不适的搪塞,俱私下里捡各自欢喜的书来读。自司徒谨来坐馆,便很有些不同,她深知公侯府的姑娘们,多是门当户对许婚,这样门第的太太奶奶见识多广为上,若通些上下史文自然更好,故此除讲解古诗文,便着意教授些史书,更讲些博广的书,姑娘们倒是欢喜,无甚大事俱来上学。
讲课至半,便有丫头送来凤姐小厨房的点心,请先生学生用些再讲。司徒谨便道:“且歇息一会子,用些点心罢。”一时丫头们上来伺候用点心,迎春因记着贾母嘱咐,便上前请宝钗用点心,笑道:“宝姐姐,且用些点心罢。这是二嫂子小厨房做的燕桃酥,我们吃着倒还合胃口。”
宝钗忙笑道:“谢谢二妹妹。我瞧这点心倒是精致。”轻尝一口,桃花香氛留在唇间,便知点心以桃花如馔,吟道:“独有成蹊处,秾华发井傍。山风凝笑脸,朝露泫啼妆。 隐士颜应改,仙人路渐长。还欣上林苑,千岁奉君王 。”此是李峤咏桃之句,吟毕笑道:“我倒还欢喜这一句。”
谁知竟无人搭语,惜春埋头吃点心,探春正瞧着黛玉的络子,迎春一时也不知怎作答。宝钗见众人默语,倒有几分得意,只怕素日亲戚们传言这几位姑娘的才名皆是虚的,才要说话,只见惜春轻笑道:“我倒不喜李峤。 静中霞暗吐,香处雪潜翻。得意摇风态,含情泣露痕。 芬芳光上苑,寂默委中园。赤白徒自许,幽芳谁与论。林姐姐最不喜李商隐,我倒还欢喜这一句。”司徒谨也不多言,只冷眼瞧姑娘们何解。
黛玉听闻,上前拿手一点惜春,笑道:“好好的拉扯我做甚?论起来,我倒欢喜那年灵珑姐姐咏桃之句。”黛玉说起已封清乐郡主的水灵珑,一如谈起自家姊妹一般。
探春一面不许惜春多吃,一面说道:“那回桃花诗社,夺魁的可是你。过几月赏桂花,咱们起社可好?”一言激起前层浪,四位姑娘围成一圈言说起社之事,将个宝钗冷遇在一旁,倒是黛玉觉着不好,忙上前邀宝钗说话,笑道:“咱们只管说话,倒怠慢了宝姐姐。”遂剪下诗社之话,同宝钗说些闲话。
宝钗哪里有心思说闲话,先惜春半点子也不客套驳她的话,想着惜春原是贾府正经嫡出姑娘,且到底小些,便忍下心思。后又有探春推崇黛玉,又将话端扯到诗社之上,更不顾她在一旁,自顾自说的热闹。末了又有黛玉一派主人模样招呼她,直直戳进她的心窝子,腹诽道:哼,姨母说的再不错,果真一副狐媚样。八字还未有一撇呢,她倒好意思登堂入室,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真真面子里子皆不要了。腹诽如此,她面上倒还敷衍着,同姑娘们一般说着话儿。
司徒谨见宝钗之态,收回冷眸,说道:“点心吃罢了,且收起心思读书要紧。”一时姑娘们收起心思,听先生开堂讲课。独宝不岔,平添了恶怒之心,更无心听讲,只熬至午饭散学,姑娘们谢过先生,便领着丫头嬷嬷往贾母处吃饭。
宝钗一上午叫姑娘们有意无意冷遇,兜着一肚子闷气无处宣泄,她母亲薛姨妈更是恶从心生。原来宝钗同姑娘们上学去,她便借口瞧凤姐的哥儿姐儿,便往邢夫人处说话。王氏素来记恨邢夫人抢夺荣禧堂居住,更不愿踏入半步,以避心中不快,遂邀薛姨妈瞧过哥儿姐儿后王她屋里喝茶叙话。
薛姨妈撇开了王氏,看了一回凤姐的姐儿哥儿,命丫头奉上见面礼儿,遂往凤姐屋里小坐,此时凤姐和平儿唱双簧送走了金鸳鸯,又见薛姨妈至此,忙命丫头敬茶摆上瓜果点心。薛姨妈抿了一口茶,笑道:“凤丫头越发能干了。昨日听说,如今这府里你是当家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