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宁一早乘马车去了郊外的渡海寺。读零零小说
说是寺,其实是个三进的院子,里面供着地藏菩萨,只有两名和尚打理。渡海寺不像其他寺庙那样广传教义收信徒,不受人间香火,甚至连知道这里的人都不多。
四福第一次知道皇城外有座不像寺庙的寺庙,小王爷又怎会知道此处?
他本想跟着进去,两名和尚齐齐把他拦在门外,说非有缘人不能进入,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小王爷进了里间。
殷玉宁像是来过无数次,径自越过供奉地藏菩萨的前堂,来到二进的院子。
院子打扫的干净,墙角种满碧绿的长青丛,院子中央是一套石头桌椅,一名灰袍青年专注地沏茶。
殷玉宁不客气地在他面前坐下,“菩萨。”
“殿下。”青年微笑地回应,他长得极不起眼,坐在殷玉宁面前却并不失色,尤其是那独特的温和笑容似能扫清心底所有的不愉快。
青年把紫砂茶杯推到他面前,“许久不见,只有一杯清茶款待,希望殿下不要太失望。”
所谓茶,不过是一杯清水。
殷玉宁看了一眼,并不接过。
谁不知道地藏菩萨的茶是三清净水,洗恶念、清灵台、净心神,什么味道都没有,喝了更渴。
总觉得,每次见菩萨都有种菩萨想超渡他的错觉。
殷玉宁直接问:“皇宫的事竟然叫菩萨也束手无策?”
青年笑说:“殿下还是耿直如旧。“
殷玉宁只是轻哼一声,一点也不认为这句话是赞赏。佛门的人有种通病,无论是求人帮忙还是指使人做事,都会左言右顾尽说些废话把人绕昏了然后再给个摸棱两可的提示,若无异议便言契顿成,不能完成契约,自然是后果自负。不知有多少人被佛门的言契坑了,所以说,在神灵面前要慎言,慎言啊!
他不作声,青年略显无奈,“吾是为了那些凶灵而来,请殿下出手相助。”
殷玉宁奇道:”这不是菩萨的专长么?”好吧,他是故意的。
“殿下您可知道,”青年肃整容颜说道:”即使吾能超渡恶鬼,却无法超渡天罚罪人。”
所谓天罚罪人,是指所犯罪恶严重到引发天降惩罚,五雷轰顶而亡,魂魄被烙上天罪之印,天地不容,永世不得超生。这是天界对下界凡人最严厉的惩罚,据他所知,这片天地诞生至今,除了几位史上留名的凶君,还没几人受过天罚。
昨晚所见,追在他们身后的至少有二十个凶灵。若都是受天罚而亡,这得要做多少恶才会罪无可恕,永世不得超生?
芜花说过,那些都是未成年的孩子。
青年又说:“皇宫中有大能者,连吾之法眼都无法看见。吾观天命,天命亦已絮乱。”
殷玉宁仍是不答,心思百转,莫非前一世也是有这大能者存在?
“殿下若能助吾一臂之力,可免天下苍生涂炭,乃天大的功德。”青年仍不懈余力地游说。
殷玉宁不为所动,只是好笑。
“菩萨心肠广阔,不止是要渡化地狱恶鬼,连天下苍生都要超度?”跟他讲大功德,菩萨你读错戏本了吗?
青年正色道:“就算不为天下苍生,难道就不能为了维护这片天地?地乱,则天乱;地覆,则天倾。”
殷玉宁把玩着茶杯,里面的清水几次要被晃出来,又被他恰恰晃回去。
“不要说得这般大义凌然,天乱,与我何干?”
他又不是自诩维护天道的正义使者,天界要乱不乱与他何干?他还巴不得看戏呢。
青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殿下,不能因为辉太子的事而置天下于不顾。”
殷玉宁似笑非笑地放下茶杯,那茶杯离了他的手,从杯底升起一层黑雾,黑雾所过之处都化为灰烬,飘散无形。
黑雾慢慢笼罩石桌,青年惊讶又无奈地站起来,”殿下,万物有灵,请您慎行。”
殷玉宁冷哼一声,明知他不喜欢那个人还要提起,菩萨真是心肠好。任由那黑雾吞了石桌,二人之间空了一块,他挑眉斜眼一扫,菩萨你奈我何。
青年叹气。
“殿下,百年之期将至。”
殷玉宁勾起唇角,一提起那该死的约定他就想杀人。
他压下心中暴戾,“菩萨,就算天倾,也与佛门无关吧?”
一抹忧愁染上青年的眉间,殷玉宁随手一抛,一个物体划空飞落在青年手中,亦然是最先毁掉的茶杯。
青年神色难辨地托住茶杯,这便是他的答案么?
殷玉宁意有所指地说:“你又怎么知道现在的天命不是正确的天命,你认为的天命其实才是错误。”
天命不是一个定数,它只是一个引导,一个方向,顺流而生,逆流未必亡。就算是死亡,也未必是终点。
所谓堪透天命,真正能有几人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