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出云尚清的邀请并非套话，而是颇有真诚意味的。
“哎呀，是云尚清？你可以去。据我了解，他虽然入政协，为政协闲员，但他以前曾任南山区党政一把手，手中肯定还有不少可以利用的线索。并且，我曾听说，以前此人曾是南山区里分管企业的副区长，一度当过区长，甚至当过书记。用某些古书的语言来说，因迷于书画，身居庙堂而怀丹青之志，故辞而高卧……他现在还替政府管着一个后勤服务部，是主任吧？但一般少有人称呼他为主任，因为他反感。”
曲羽不知道后勤服务部为何物。蒋小枫告诉他，这个后勤服务部有些奇特，它是专门负责市政府机关和职工宿舍、人大、政协机关和宿舍区三大块的水、电、气等管道线路的维修和管护、包括费用缴收等等，相当于专门为他们服务的物管，因为三大块连块在一个区域，政府有意将这个机构企业化。云尚清耽于书画，不屑于这类琐事，尤其是和一帮在他看来没有文化素养的，下苦力的、甚至是要去维修脏臭的下水道的人周旋，该是有碍清誉，所以曾建议将这个后勤服务部对外承包，不知什么原因，后来不了了之。但现在又有人这样建议了……“这些是我从贺昌与别人的闲聊中得知的。只是因涉及人事问题，政府决策人还没拿定主张如何处置。现在还停顿着。”
“你言下之意，我可以想法通过他去承包这个小企业搞？”
“没有这种想法吗？据我从贺总处得知，贺总去年就想去试试，因政府没最后决定，事情就不了了之，现在他有别的事做，就没想再去理会这事了。”
曲羽听着不觉失笑，贺昌居然会相中这种事！蒋小枫的话让贺昌在他心中的形象迅速矮化了。蒋小枫不觉得什么，继续说道：“你不是想有所作为吗？可以想法通过他，也许能弄来试试，至少不是坏事。”
“……那成吗？是无中生有吧？”曲羽怀疑。因为他没涉及过小区物管服务，对水电气维修管理更是外行。
“你肯定比我更明白，如果你个人花钱办企业，首先缺少资金，且缺经验。因此，你找个现成的搞搞，试试身手，积累经验。若失败，大不了损失点初期费用，相当于交学费，何乐而不为？贺总当初意欲插手的时候，照样是不懂的。况且按贺总的思维，这个后勤服务部，是某些人花人民的钱为他们私人服务的。你是人民的一员，就该去插一手，你不去谁去？”蒋小枫说，“还有，既然是你主动邀请你，你就不应有攀附之嫌，至少可以自我开释。并且我还知道，此人以清高和从不收礼闻名遐迩，这正适合你，先接触接触再说嘛。”
曲羽承认蒋小枫所言有理，第三天，蒋小枫干脆从贺昌处找到关于后勤服务部的简单情况资料。后勤部办公地点位于市政府后边的丽城路路口，工作人员有十五个人。于是，曲羽决定去丽城路路口看看再说。蒋小枫与他同往，他们来到丽城路口，后勤部的门紧闭着，没有人，只见到一块牌子。曲羽一看之下，虽然还没详细了解，可已砰然动心。他没有搞什么企业的经验，却有初生牛犊之勇，身不由已地用霍去病十八岁破匈奴、项羽二十四岁称霸中原之类的事给自己打气，想成贺昌未成之事。于是他决定前往拜访云尚清，权当入深山探虎，试试勇气也试试胆。他再次打听得云尚清对一般下层的拜访者确有不收礼的嗜好之后，周六上午，他就未携一礼，素手去了云尚清的办公室。
云尚清确实以清高著称，这一点人尽皆知，一般携礼相访的下层人，要么他会拒见，要么他根本不会收礼，所以声名颇佳。他也是政协圈子里有名的才子，别号“破堂主人”，市里乃至附近区县不少地方都有他的墨宝，他的办公室里常备有笔墨纸砚，工作之余，不时在纸上笔走龙蛇，然后自我观玩，大声戏称：吾岂在作画，只是在写写胸中之逸气耳！写写胸中的逸气是比较随意洒脱的，偶尔一不留神，也容易搞坏作品，按他的习惯，若不慎把某幅作品弄污或搞坏，他就把它放在特制的香炉中焚化，然后将纸灰盛在个骨灰盒大小的木盒内，到一定时候埋掉，只是不会为它开追悼会，致悼词。
云尚清也是诗人，他写古体诗，也写现代诗，尤其喜欢假托某些过去的人和事而作诗。在政协机关里，“诗翁”也是他的代称。大约哀愁养诗情的缘故，他的诗总是多愁善感。他老在为过去的，上百年的，甚至数百年的事感慨，用新诗为崇祯皇帝鸣冤，用旧体诗为雍正皇帝翻案。前不久，他假设祖国正在蒙受不幸遭受外国欺侮而写成的一首诗《土痛》，又名《痛》、《国之殇》、《我的神州》、《不屈的炎黄儿》。全诗如下：
我望着这片土地，是我可爱的故乡；
她曾以如锦如画，她曾经鸟语花香；
她曾以百草丰茂，她曾以四季芬芳；
到而今，铁蹄下，炮声中，蓬蒿遍野，一片荒凉，一片沧桑。
血和泪在流淌，雨和雪在飞扬，寒冷浸透了黄河长江；
我艰难地站立，抓一把泥土在手上，
仰天长啸，激越悲壮。
我要在敌人的屠刀下闯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