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羽的自信不是没有根据的,街名征集期限刚结束,他就收到了区政府地名征集办的通知,“聚雅街”被正式选为未来的街名。通知邀请他参加下周二上午在区政府里举行的颁奖仪式。他激动地把邀请书捧在手里,连看了至少五遍,快乐得直哆嗦;“朋友,你不知道,这将是我人生以来凭自己能力获得的最大的一笔财富,它甚至超过了我在部队时从文多年的稿费收入的五倍还多,我真想得到它时,把它作为永久性的纪念。”
“我也嫉妒你了。”蒋小枫对朋友说。
“你快别嫉妒,它距我的目标,还差十万八千里。”
其实,以“聚雅街”三字为新街名的应征者有七八人之多,但曲羽是第一人。按应征规则,它得了奖。当天,市里的报纸也配发条短消息报道此事,蒋小枫从报上看到后,忙忙的拿回来给曲羽,曲羽连看了两遍,二人激动了好一阵,蒋小枫以为曲羽这下弄不好要天下闻名了,也许好运会摩肩接踵而来。
“据悉,在颁奖会上,会有领导出席,你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和他们套套近乎,只要能结识一两位手有实权的党政角色,就可以为你的人生目标的实现增添一条有力的辅助线。
曲羽承认蒋小枫所言有理,但是,他告诉蒋小枫:“曲羽我不习惯在权位面前协肩媚笑,这一点咱们是一样的啊。”
蒋小枫不再言语。
颁奖会要六天后才举行,这六天主人公和朋友什么都没做,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快感中,推销工作的磕碰算个啥!对于长期受挫而萎靡不振的人来说,成功就是最好的保健药,他们数着日子等,等待这场活动许诺的数千元赶快到手,以验证现在的兴奋不是一场梦境。
时间很快到了,颁奖典礼如期举行,在区政府的小会议室里。典礼规模小,并不隆重,到场的除了几位政府领导外,另有七八名电视台和报社记者,还有未中选的优胜奖获得者,一共三十来人。一位姓李的副区长发表了一番简短的,据说很热烈的讲话,向与会者隆重介绍了参加颁奖会的佳宾,尤其是特邀佳宾:市政协副主席云尚清。云尚清很瘦,浓须拥面,年近古稀,面色萎白,如同患有虚寒症候。据说他对颇有名气的书法家、画家,聚雅街的街名也将由他来题写,不用赘述。在开场白结束后,颁奖开始,曲羽从云尚清手中接过证书和奖金,一切都踏实了,他连声致谢。云尚清握着他的手;“年青人,仅改动半个字就做到化腐朽为神奇,而且迅捷,真乃天才之思也。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有不一般的文艺修养,在何处高就?”
“老先生高看了,我一介流民,与文艺有些许瓜葛,无果而终。现在四海为家,朝不虑夕,正不知何往。”
“也就是说,你还处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前期。好的,好的,常记着孟夫子的话吧。只要坚忍一心,则能成世界能成我,文艺是高尚的,你最后应该回归。”
长者一般都爱用孟夫子的话来安慰年青人,殊不知,孟夫子这话,只是给一班坠入诸如文学苦海中求生无望的呆子们开的一剂麻醉处方,它除了让他们在良好的期望与幻觉中死去,免去很多痛苦外。曲羽压根儿不信这套圣哲名言,可也不会公开反对,还得连忙感谢长者的鼓励和鞭策,说文艺、文学很高尚,自己有重操此业的打算云云。
“总之,文艺、文学都是高尚的,你不该放弃。”政协副主席说。
颁奖会结束后,区地名征集办准备了几桌酒席招待所有获奖人员和出席人员、记者、领导。副区长等几位领导因为有别的事没参加,留一位办公室主任负责酒局,因此,酒局散而随意,带有一股应付和了愿的特征。云尚清对曲羽很看重,特意俯就与他同桌,撇开同僚们和他谈文,显然是想探试曲羽的文学底子。他先和曲羽谈元散曲、戏曲,又上溯谈宋词,谈婉约派和豪放派,谈到南唐二主的李景和李煜;再上溯谈唐诗,他说他最看重李杜王孟和寒郊瘦岛。云尚清谈中带问,问中带谈,时而自问自答。曲羽很纳罕,以为云尚清在怀疑自己的学识,他曾对诗词曲赋都有广泛的接触,为了证明自己决非诗盲、词盲,当云尚清谈到贾岛那首意境高远的《寻隐者不遇》的时候,他刻不容缓地把自己以前以此诗为基础翻改的一首七律回文诗念来,向云尚清“请教”,诗如下:
乌啼绕涧曲水流,隐士仙庐此得求;壶空挂壁竹轩敞,叶落闭门蓬屋幽;
孤碑石倚人吟晚,远径山行客悲秋;途云访药觅师主,奴童问候立松虬。
他的“请教”让云尚清大为惊服,云尚清抚着沾满酒沫的胡须,从“乌啼绕涧曲水流,隐士仙庐此得求”念到“途云访药迷师主,奴童问候立松虬。”;再从“虬松立候问童奴,主师迷药访云途”念到“求得此庐仙士隐,流水曲涧绕啼乌”,反复几遍,连连称妙三次,其神态俨然是儒家文化醺蒸出来的、无所不知而又深藏不露的谦谦长者。而后他不再谈文,而是很客气地邀请曲羽“屈驾”他家。
“我该不该去拜访他,拜访这种酸儒何用之有?”曲羽回到住处,向蒋小枫谈起此事,顺便征求意见。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