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力量依然沉浸在开拓进取时,她的选择多少有些与权力中心若即若离。
刘彻也笑了,“越來越像衡玑。”
“人这一生本当如此,当进则进,当退则退,”任何故人的名字也激不起她的好胜心,解忧心平气和道,“当进不进则一事无成,当退不退则身败名裂。”
“你这话似有所指呀。”刘彻面不改色,悄然杀掉解忧一粒黑子。
解忧保持着宠辱不惊的翁主姿态道,“解忧久居深宫,不敢过外事。只是近日天气多变,时有疾风骤雨,时而微风拂面,宫中流言不断,怪异得很,故而问问。”
她说得小心翼翼,唯恐不留神激怒了喜怒无常的皇帝。很多岁月里,她的竹馆给她提供了迂回沉郁的生活,如同古老的曲调般低回婉转。她多少能体会衡玑当年的安排是多么用心良苦。
“既然知道是流言,何必介怀?”刘彻不接她的话茬。
解忧仍不死心,缓缓落下一粒子,“陛下贵为天子,为天下人之主,自然雄才大略高瞻远瞩纵然屹立风口浪尖巍然不动。怎奈天下人并非如此,将军看得再远也仅能看到战场的局势,宰相纵然心系天下也看不透上天的心思,升斗小民眼光见识全在方寸之间,故而时有蜚短流长扰乱人心。臣下斗胆求天子一言,求的只是安心。”
“这些个坊间流言又说了些什么?”刘彻有些不耐烦,目光仍沒有离开棋盘。
解忧拱手道,“人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听闻陛下有越王勾践卸磨杀驴之心,臣斗胆向陛下讨一句真话。”
“你在为大将军索求,”刘彻面露不悦,重重落下一子,“是平阳公主托你的?”
元朔六年后长期的闲置和元狩四年漠北大战后并不公平的赏赐留给世人无数话柄,对刘彻卫青君臣关系持怀疑者举出无数例子來证明他们君臣间所谓的隔阂。刘彻并非沒听到,他只是在等,等耐不住的人先來求他松口。只是他沒有想到,这不怕死的人竟然会是解忧,这个九死一生的宗室女。
“臣不敢,公主并未找过解忧。”解忧跪拜谢罪道。
“那是皇后?”刘彻凝眉。
解忧依旧跪谢,“不是。”
“那是什么人?”刘彻轻笑出声,“不会是远在朔方的霍去病听信了小人之言向你求证吧。”
解忧垂首不语,心中暗藏的某块伤痕被不经意挑开,但此刻她显然沒有心思说笑。
“嗯?无话可说了?”刘彻继续问。
解忧再拜,“臣并非无话可说,而是腹中的话太多,不知从何处说起。臣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在大将军和卫氏家族的权势面前,只怕也不值一提。而且臣是罪臣叛逆之后,大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卫将军心中虽如风光霁月一片清明也该懂得避讳,亦不可能与解忧有多少私交。而臣心中虽敬重大将军,亦不敢有过多交往。”
“这么说,你对这件事的过度关注完全出自对卫青的敬重仰慕?”刘彻道,不可思议,仰慕?他目中无人的解忧翁主居然会有这样的情绪。
“陛下所言不差。”解忧谨慎回答。
刘彻放下棋子,抬头目视她,此际的解忧低眉顺目,全无往日张狂,但眼角已有沧桑的痕迹,真怀念曾经的桀骜不驯意气风发,其他书友正在看:。
“朕知道这世上沒几个人你看得起,借着祖宗功德承袭爵位的人在你眼中不值一提,借着亲戚功勋张扬于世的更是为你不齿,卫青本无家世门楣,虽说借着皇后的梯子被朕启用,惊世之功均是自己从战场上从匈奴人手中争抢而來。但即便如此,朕不认为身处劣势的解忧为会位极人臣的大将军出头。”
“是呀,即使到了今天大将军依然位极人臣。”解忧目光隐忍,再拜道,“或许在陛下眼中,解忧为人轻慢张狂,目无尊长,臣居功自傲,时常抱怨世道的不公,甚至对陛下对大汉朝对列祖列宗心怀怨恨。但臣明白,世人都说我是恶人并不意味着解忧要做一个十恶不赦之人。臣知恩图报。”
“大将军对你有恩?”刘彻讶然,夹在指尖的黑子险些惊落下。
解忧说,“对,救命之恩。”
她的回答显然令刘彻再度惊愕,解忧继续道,“臣了解陛下以武力抗击匈奴的决心,早在陛下启用卫青之前,就已在马邑诱围伊稚斜。臣也清楚,如果不是无人可用,陛下断然不会选择毫无根基的卫青。然而卫将军的横空出世改变了汉匈之间的局势,也改变了我的命运。如果沒有卫青,在多年无功可言的大战之后,出于对大汉国力的考量,对大汉安危的考量,对天下子民的责任,陛下会再次选择和亲。而臣作为有罪宗室之后,又被长安汉宫收养多年,臣首当其冲。我会像无数汉家女一般被送到塞外漠北,但臣沒有清河公主那样的力量,我无法把带给我的同胞无数灾难的夷狄当成自己的亲人,我无法像爱自己的子民一般去爱匈奴人。因此我只能死。而大将军,让我免于一死。”
听完她长篇大论的辩护,刘彻静默良久,不可否认,和亲也是他心中无法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