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陈永野修身:
“前此谈,极感盛意,惟碍于国家民族之差别,未敢从命,歉疚之处,伏祈鉴谅。”
“八·一三”沪战既起,日本特务人员千方百计,游说劝促,纠缠不休,利诱之不可,甚至施之于恫吓威胁,小角色施尽解数,无计可施,则更派出一等一的高级军要。日本人仿佛亦已下定决心,让杜月笙留在上海,帮助他们统治这即将陷落的中国第一大都市。
他们低估了杜月笙的爱国热诚,偏又将杜月笙对他安身立命所在的大上海之恋,估计太高,他们认为杜月笙决不会离开他的根据地——上海,舍不得放弃他在上海拥有的“庞大”事业。尤有一层,杜月笙是上海人的杜月笙,上海人从富商巨贾到贩夫走卒、娘姨听差,都和杜月笙有一层深厚挚切的感情,他和他们不能想象黄浦滩上突然不见了杜先生。
正由于日本人过分致力搜集有关杜月笙的情报,使他们的判断发生错误,日本人对杜月笙的生活情形非常了解,他要赌一场十万八万的牌,接济无其数的朋友和贫苦,万金一掷,了无吝色,他有一个庞大而安富尊荣的家庭,杜月笙的家人从不曾有一日吃过苦头。
再说他自己吧,日本人不相信他不怕“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杜月笙离了黄浦滩,他往哪里走?
更重要的,根据日本人的情报资料显示:杜月笙经济拮据,债台高筑,1937年8月间,他积欠各银行和私人的款项,业已高达三百余万元。
对杜月笙“绝对走不了”此一判断深信不疑,日本人便多方面的下功夫,由于许多二等角色游说的失败,曾经当过张作霖的顾问、日本关东军要角的板四利八郎,居然高轩莅止,光临杜寓。
板西一连拜访杜月笙好几次,利用他在日本军部的崇高地位和显赫声势,他曾当面许诺杜月笙,一俟皇军完成占领上海,他将予杜月笙许多重大的政治、经济利益。
杜月笙起先和板西利八郎虚与委蛇,凡事避免正面答复,渐渐地,他使板西失却了耐性,杜月笙的太极拳打得不着边际,于是板西一怒而去。
利诱失败,再继之以威迫,紧接着板西不断登门拜访的是换穿便装,相貌堂堂的土肥原贤二。这个日本侵华的急先锋,心黑手辣,杀人如麻,他是日本特务的开山祖师,从东北而热河、而冀察——天津、丰台、冀东和香河,但凡他所到的地方,要不了多久必有重大灾祸。在华北一带,土肥原这个名字,大有止小儿夜啼之力。土肥原绰号亚洲的劳伦斯,他当过日本驻东北特务机关长。
第五师团旅团长,1937年7月中日之战爆发,高升日本大本营特务部长,当时他的军阶是中将,土肥原中将随着沪战南下,他鉴于板西利八郎的软功失败,因而在杜月笙面前唱起大花脸角色来。
土肥原一开头便指出杜月笙没有离开上海的可能,他声势汹汹地说:即有可能他也断然不会允许,他将竭尽一切努力,截断杜月笙离开上海的出路,打消他远行的企图,因此“杜先生你既已失去离开上海的一切希望,你就应该彻底而充分地和皇军合作”。
除此以外,土肥原还气势汹汹,严词指责杜月笙不该出钱出力,奔走呼号,如此热心诚恳,废寝忘食地支援国民政府,鼓励国军与皇军对敌,造成皇军的重大伤亡。他极力威胁地说:
“如果杜先生不肯为皇军效力,我们要列举你对皇军的敌意行为,然后施以膺惩。”
面对着如此强横霸道,无理可喻的土肥原,杜月笙真是啼笑皆非,怒火中烧,但是他拿土肥原无可奈何,杜月笙住在法租界,土肥原有权扬长来去,旁若无人。
更何况,他是日本大本营的特务部长,诡谲狡狯,神鬼莫测,杜月笙明明知道土肥原必然有备,不怕杜月笙命人将他抓下杀了,此即所谓:“来者不怕,怕者不来!”
土肥原不愧为日本的特务部长,他能调兵遣将,故布疑阵,当他一度拜访、大放厥词的第二天下午,杜月笙为了联络方便,那些时候一径在辣斐德路辣斐坊十六号、姚玉兰夫人的香闺里见客。他正跟学生子徐懋棠促膝密谈,轧轧的机声,一阵阵的吵扰了他们的谈话。
正感到烦躁,姚玉兰一脚踏进客厅来,清脆悦耳的京片子,却是在说:
“今儿个可怪啦,这架飞机,怎么直在咱们的头顶上转呀!”
一句话,蓦地兜起杜月笙的一桩心事,眉头一皱,侧耳听了一会儿,越听越不对了,杜月笙虎地跳了起来,夺门而出,到了天井里面,他以手遮阳,仰起了脸,朝天空眺望时,骤然脸色都变,莫不是土肥原的大言炎炎,真要兑现?
可不是有一架东洋军机,髹漆红色膏药,在辣斐坊杜公馆的附近,绕过来又兜过去,仅在顶空低飞盘回。
大事不好,杜月笙满面惊慌,忧心忡忡;折转身又匆匆地跑回客厅,往沙发上沉沉一坐,他两眼发直,谁也不理,定定地坐在椅上出神。
徐懋棠方才听说了土肥原口出狂言,饰词威胁;此刻便就明白,杜月笙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跑到天井里去看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