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运用各种艺术手段创造出一个个文学色彩浓郁、异趣横生的寓言,把自己的思想全部融化在这些扑朔迷离的小故事中。如《达生》中的“桓公见鬼”,写齐桓公于泽中见鬼,归来即卧病不起,皇子告敖深知桓公欲称霸诸侯,于是借见鬼大做文章:
桓公曰:“然则有鬼乎?”(皇子告敖)曰:“有。沉有履,灶有髻,户内之烦壤,雷霆处之;东北方之下者,倍阿鲑蟹跃之;西北方之下者,则淡阳处之。水有罔象,丘有睾,山有夔,野有彷徨,泽有委蛇。”公曰:“请问委蛇之状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则捧其首而立,见之者殆乎霸。”桓公辗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见者也。”于是正衣冠与之坐,不终日而不知病之去也。寓言的寓意是说,人的精神对人的生命至关重要,既能戕害人,又能起死回生。但庄子却巧妙地虚构了一个田猎见鬼的故事,设计出一段幽默生动的情节,像剥笋一样,通过曲笔层层显露出人物的内心世界,使自己的创作意图通过形象、对话、心理描写显现出来。
其他战国诸子的寓言多取材于人们熟知的日常生活或历史传说,庄子却大量糅合、改造神话传说,把深邃的哲理寓于想象奇幻的寓言之中,创造出千奇百怪的艺术形象,开拓出新的题材领域,撰写了大量神奇莫测的神鬼寓言、动物寓言。如《应帝王》中的“倏与忽为浑沌凿七窍”,写中央之帝浑沌对南海之帝倏、北海之帝忽十分友善,倏与忽为报答浑沌的恩德,想到人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惟独浑沌没有,决定为他凿七窍,“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庄子吸取了《山海经》中“浑沌无面目”的神话,发挥出惊人的想象力,虚构出倏、忽的故事,说明以人为的创作来改造自然必然会毁灭自然。其思想是保守的,但表现形式却异想天开,新鲜奇特。前人对这则寓言十分赞赏,如刘凤苞说:“险语足以破鬼胆,奇文!妙文!”(《南华雪心编》)《至乐》中的“髑髅”更写了一个荒诞无稽的故事,创造出死亡的世界和鬼的形象:
庄子之楚,见空髑髅,髋然有形,擞以马捶,因而问之曰:“夫子贪生失理而为此乎?将子有亡国之事、斧钺之诛而为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此乎?将子有冻馁之患而为此乎?将子之春秋故及此乎?”于是语卒,援髑髅枕而卧。夜半,髑髅见梦曰:“子之谈者似辩士。视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子欲闻死之说乎?”庄子曰:“然。”髑髅曰:“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肤,反之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髑髅深瞎蹙颊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髑髅能与活人对话,已见出庄子构思之奇,更为奇特的是,髑髅竟然宁做鬼,不愿复为人,而且还要大发一番死之快乐的议论,特别当它得知庄子欲使之复生时,反倒“深赜蹙烦”,表示出极大的恐惧与厌恶,出人意想,荒诞离奇,形象地反映了庄子认为处于乱世生不如死的厌世思想。
即使一些取材于日常生活体验的寓言,庄子也能以奇异的想象创造出令人惊心动魄的文字。如《外物》中的“任公子钓大鱼”,钓鱼本是常见的生活现象,但其鱼竿之长.可以“蹲于会稽,投竿东海”,钓饵之多,有五十头犍牛;其鱼一跃,则白波若山,“惮赫千里”;其鱼之大,“自涮河以东,苍梧之北,莫不餍若鱼者”。采用了极度夸张的手法加以表现,展现出一个近乎巨人国的世界。庄子寓言中的其他艺术形象如大鹏、小雀、海鳖、井蛙、蝼蚁、蜗牛、鲋鱼、景与罔两,也都是怪怪奇奇,大多是以幻想的形式创作出来的。庄子善于用画龙点睛的方法为人物传神写照,并且把故事写得有声有色、形神毕肖。《外物》中写庄子向监河侯贷粟,监河侯好像很慷慨地说:“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然而这“将得邑金”四字却活画出见死不救的伪善者的面孔。庄子接着愤愤地讲了一个“斗升之水不肯为”,“空许西江之水”去救陷于车辙中的鲋鱼的故事,寥寥几笔就把一位悭吝人形象写得人木三分,跃然纸上。
《庄子》里还有一些篇幅较长的寓言,情节复杂曲折,起伏跌宕,注重写出人物的神情、动作、语言的个性特点和特定的内心活动,被视为开了寓言小说的先河。如《盗跖》写孔子自告奋勇去规劝杀人放火的“大盗”——盗跖,却遭盗跖痛斥,不得不仓惶逃走的故事。情节写得波澜起伏,人物面目逼真。这是孔子求见盗跖的情景:
孔子复通曰:“丘得幸于(柳下)季,愿望履幕下。”谒者复通。盗跖曰:“使来前!”
孔子趋而进,避席反走,再拜盗跖。盗跖大怒,两展其足。案剑嗔目,声如乳虎。曰:“丘来前!若所言顺吾意则生,逆吾心则死!”孔子曰:“丘闻之,凡天下有三德……令将军兼此三者,身长八足二寸,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齿如齐贝,音中黄钟,而名曰:盗跖,丘窃为将军耻不取焉。”人物的肖像、动作、语气都写得情貌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