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很好,很好。
吃着吃着,她眼眶溢出泪水,沿着她白皙的脸颊滴进碗里。
我最不忍看到这种情景,受不了别人的悲伤,特别是小凡。
我问她怎么啦?她不说话。我说,如果不喜欢我煮的早餐可以马上倒掉,她抬起头望着我,细声问我是不是生气了?
我说没有生气,你怎么了?说出来啊,不要闷在心里,我替你难过。
她说只是感动和想起一些事情,不免有点伤感,就流泪了。
她一边流泪,一边说起她的经历。
几年前,她高中毕业后回到村子,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她却不想外出,只想陪母亲一起生活,与母亲干活,种菜,闲时看书,看电视是她唯一了解外面世界的渠道。直到一天,边良来到她村子旁边的向日葵地写生作画,从向日葵开花到收割,他都是站在同一个位置,除了雨天,无论阳光多酷热都坚持。时间长了她不忍心,给他送水,渐渐,他们就熟悉起来。边良叫她到镇上参观他的画室,教她作画,后来发现自己没有画画的天分,边良再教她学习电脑,一路培养她成为平面设计师,又介绍她到镇上一间广告公司上班,平时指导她阅读,让她懂得欣赏各种艺术。她说她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在镇上既可以工作赚钱,每个星期还可以回来看望母亲。
认识边良之前她曾想在周围的村子找个男人嫁了算,认识边良之后,村子里闲言碎语四起,说她快跟外地的男人私奔,甚至在向日葵丛约会。她母亲也不理解,但是边良与她渐渐亲如兄妹,没有往下一步发展,但不能解除所有人的误会。母亲对她说,如果再与边良交往下去,恐怕周围村子的男人都不敢娶你。她听了之后,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原来可以不受别人支配,关于嫁人这个事情就永远也不再想了,顺其自然。当她渐渐知道边良只喜欢酒吧的老板时,曾经迷惘好长一段时间,边良从未跟她说起这些,她只是在小镇上陆续听到这些消息,她也不敢问边良,甚至与一梁、小伊他们也没有谈论过,就这样过了几年。可以说,边良直接改变了她的人生,当她母亲发生意外,边良一路陪伴她处理各种事情,俨然当成自己的家事,与她一起面对。她说她总会遇到好人。
“柯唯,遇上你们是我的福气。”
“嗯,我们都好爱你,你要开心,不要让我们担心知道吗?”
“嗯,我会开开心心的。”她咬着嘴唇,盯着我说。
“那就将这些菜都吃了。”
“嗯。”
然后,她大口大口吃起来,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开胃。她不时向我望望,又低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我要变成肥婆!”她说。
“好,如果变成肥婆我该奖你什么呢?”
“我只要你就行了。”
“这么简单?”
“嗯。”她心满意足地应了一声。
吃完早餐,她收拾餐具到厨房洗漱,想起这么一句话:庆幸同时又不幸,不幸同时又庆幸。我心里千万种味道搅在一起,随手再次按下录音机搜索电台,终于开台,主持人的声音与音乐传出来,早间新闻伴着一首首经典歌曲,混着厨房里的碗、碟的碰撞声,仿佛忘记了一些不幸。
问她这幅是不是边良所画?她说是。
想起她曾说过作者是一个女人,我说:“应该是一个男人的灵魂画的。”
她说,可能吧。
半晌,想起要开垦一块菜地,便来到屋外转来转去,在房子与小溪之间有一块地竟然与门口的草地存在很大的区别,这块草地比较高,松散,还有很多其他植物,仔细观察一遍,应该就是一块废弃多年的菜地,因为周围的草地扎实,茂密。就挑选这一块草地吧。
小凡出来,问我要干什么?
我说要开垦一块菜地,自己种菜。
她惊喜又赞同,说由她来浇水和管理,她熟悉这里的气候与农作物。
我说得请教请教了。
她得意的样子,跟着滔滔不绝说起各种蔬菜的种植方法与她喜欢的品种。
这时,太阳才从房子东边升起,照在草地上,金黄一片,黄灿灿,晨露开始在空气中蒸腾,几头奶牛也已经在草地上低头吃草。
回到屋子,她忙碌的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收拾、摆放各种物件,拍灰尘,拖地板。我躺在沙发听收音机,脑海在规划我的菜园,需要哪些农具、锄头什么的,围栏,畜水池,浇水的水桶,还是直接引用水管里的水?这些细节都得细致计划。今天出去先买一些需要使用的农具吧。
突然问她,边良后来为什么不作画了?
她说他后来发现自己没有弟弟就不画了,因为他是独生子,而梵高能得到弟弟和弟媳的支持和欣赏,假如他死了就没人欣赏他的作品。
我说这也算是一个理由吗?
她说没有追问他。
我在他房间见过他的画笔,几支布满灰尘的油漆刷子似的,但是在他家没有看到任何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