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暮色从远山外暗暗地袭来。
眼障般的南山,一会儿深赤,一会儿淡青。
一缕缕晚烟从马勺子镇冉冉升起。
太阳的最后一抹光晕暗淡下去,周围笼罩着一片深沉神圣的静默。
天黑了。
乔家小院静静的。
北屋里虽然是15瓦的灯泡,开着门儿,光也能在园子里照得满满的,而且把那颗大的老榆树的影子推到小院外小草垛儿上。
党妹在地里照应拖拉机犁地。
三狗儿在厂里。
桌上只有三个人在吃晚饭。
二狗儿碗挡着脸,喝他的稀糊儿。
老乔头还没吃,手里有烟没抽完。
老乔婆,一手抱着红红儿,想喂她吃什么。红红又哭又倔,蹦兔儿一样,在她怀里乱蹬乱抓。抓烦了,老乔婆扒开红红的小裤子,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孩子委屈地大哭起来了。
“要她妈妈了。”老乔头望着孩子,叹了口气,“哎!****妈妈的!大西沟那儿,我去了,房子还有,他家里肯收。冬季要拉车煤去,万一生了,可不能冻着了。
“哎!”老乔婆也叹了口气,“哪来的钱呢?棉花收去了,不知啥时发工资哩!一车煤要好几百。现在贵刹了。”她沮丧地悠悠拍哄着红红儿。
老两口一筹莫展。
二
老乔头扔了烟头,刚要捧碗喝粥,突听院门儿一响,以为是二狗女人回来了。问:“耕几墒啦?”
“一墒还没耕哩。”
“啊?”老乔头站起来。
来人关上门,大大方方走到老乔头跟前一笑:“咯咯咯······乔叔,你想媳妇想疯了吧?”
听笑声,他知道是黑冲的女人,一转身回到桌边,给春嫂个屁股看。
春嫂一脚跨进来。
家里一阵窘人的沉默。
老乔头又重新卷他的烟,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心不在焉地从荷包里往纸上抓烟末儿。纸上一半,地上一半。
老乔婆脸色有些张惶,光跟红红儿打岔儿,不去正眼看一下春嫂。
二狗儿只是听见粥响。
春嫂自觉没趣,在靠二狗儿旁边的一张木凳子上坐下,对二狗儿看看,二狗儿脸不抬一下。她便半开玩笑的伸手一拍他那脑后的肉脖颈儿:“吃的什么好东西,都不理人。”
二狗儿一吓,抬头对她望一下:“嘿嘿。”一笑又要吃。
“你女人呢?”
“在地里。”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早回来。让女人一个人在地里,没出息。”
“爹马上去换。”
“爹,爹,爹的。大小伙子不能去换?”春嫂说着给二狗一下。
老乔头搭茬说:“他不懂,耕地的,要经常给他们送送烟,倒倒水。他会?”对春嫂看了一下“黑冲呢?”
“在。”
“你家的地犁了?”
“没呢。”
“你家黑冲啥也会,哎!我们家吃饭的人多,日他妈妈的!”
春嫂趁机说:“乔叔,其实你早该享福了,革命几十年,退了休,还给他们操着心,要我,不干。”春嫂说着对他一看,“三狗儿女人回来没有?”
“没呢!”
“你不知她到底去哪啦?”
“我怎么知道?婆妈娘们的事。”老乔头吐了口唾沫,又把烟按在嘴上。
“是啊,前天王团长说要找你谈谈,我就说,这事与公公有啥关系。这完全是是三狗儿的主张。”又小声说,“你知道吗?三狗儿这烂尸首的把她女人藏到哪吗?”
老乔头十分凝神:“嗯?”
老乔婆静静地听着。
春嫂继续说:“我告诉你,三狗女人藏在七湖叔家呢!我今天去啦。”
老乔头老乔婆同时一怔。
“乔叔,你说这事多不好。再是老战友,把个双身人藏到人家家去,人家不担责任?即使七湖叔不说长短,七湖婶是个爽利人,有难说不出。我知道是三狗送去的,我也替你谢了谢人家。我看,你马上去把她带回来,这样大家没事,七湖叔家也不伤和气,你也不犯政策,三狗儿也不受处分,工人照当,我也不挨上边批评。再说,一家的面子,也有处搁。要不,三狗儿扎了,又生个天宝子,哪来的?你说对不对?”对红红儿看看,“你们有了这个真种,行啦。有的姑娘比小伙好,别听人家乱说。”一拉老乔头衣角,“再说,马勺子庄哪一个躲得了的?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跟你打也来,骂也来,叫我眼睁睁地望着你这么个老同志,老党员犯错误,我可不来。”
老乔婆这时抱着红红站起来,一手勒住孩子的腰,一手到柜上的盒子里抽了支烟给黑冲女人。
黑冲女人本来不会抽烟,但是老乔婆拿来的,也就接了。又到老乔头手边拿了火柴,点着,抽起来。
黑冲女人抽完烟,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