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句话就起身走了。
一家人,鼻子里风儿听不见,好像都在用眼睛说话。
三
月上南山尖的时候,党妹回来了。
东方红履带式拖拉机,一犁耕过去,一直向一眼望不到边的地那头开。车灯,像一双困倦的睡眼,发红,发白。
她觉得身上又饿又冷,便跟司机说好回家拿件一份。
一进院门,北屋只见灯火,听不见人声。
刚进门便觉得家里的人很不寻常。俗话说,进门看脸色,出门看天时。党妹不知老乔头为何这样,又是大爆发前的沉默,压得她气不敢粗出。
“你怎回来啦?”老乔头这不是说话,大声吼。
党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我回来拿件衣服。”
“****妈妈的!你这个养不家的狗,把家里球蛋往外衔?啊?”手里烟嘴往桌上一拍,“你跟黑冲女人嚼些什么舌头啦?”
党妹套了件褂子走出来:“这几天,我都在地里,哪有空去她家?”
“你还敢顶嘴。”老乔头一下站起来,顺脚踢倒凳子。
凳子倒在身边的狗食盆上,砸得碎瓷一地。吓得老乔婆怀里的红红儿哇哇直哭。
党妹又回头进房里去。
“你给我出来,****妈妈的!是你把三狗女人的事说出去的!要不黑冲女人怎晓她躲在朱七湖家?我空收养了你几年!”
房里党妹抽鼻子的声音。
“你把装身子的事告诉她,又把三狗女人出去躲的事也告诉她,你不是我家人!你给我滚!滚!你这个不下蛋的鸡娘们,滚!我们乔家没有你这个野女人,今天晚上就给我滚!”老乔头疯了。
家里人没有一个敢顶他,他已经疯了,眼红红的,很怕人,脸板得刀扎不进,胡须也刺刺地竖起。
党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她吓得抖抖地发冷。听老乔头叫她滚,而且是决无反悔地叫她滚,她觉得伤心和绝望,她觉得屋里人都那么冷酷和绝情,小院里那么陌生和可怕。
人在绝望之后,会产生坦然,在害怕之后,会产生胆识,在痛苦之后,会产生无所谓,在谨小慎微以后,会产生不在乎,在乞求以后,会产生不买账。
党妹拭着泪,慢慢从房里走出来:“爹······”
“我不是你爹,你给我滚!”老乔头正拿着一只蓝花碗要盛粥,见党妹朝他走来,气得勺子一扔,碗对她砸过去。
党妹吓得一躲,碗从她头边飞过去,“哗!”击中她身后那块\"花好月圆\"的玻璃匾,玻璃片哗哗落地。
红红儿第二次吓得放声哭起来。
一片较大的玻璃掉在党妹手背上,划了个口子,立即流出了蚯蚓似的血虫儿,沿着手臂,手指,慢慢地向下爬去。
“你们好日子不过,偏要闹,闹!”老乔婆这话不知是对老头,还是对党妹。
反正两边都没听。
老乔头继续发疯,搬起板凳砸媳妇,被老乔婆拉住。
党妹哭着说:“你们别这样,就是死,也让人死个明白,我多早晚把三狗女人的事告诉春嫂了?连三狗女人在哪儿,我都不知道,你们这明明是逼我去……”声音最快大了,“走,我走!不过我要说明,是你们逼我走的,不是我要走的,怪不得我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你的救命之恩,这几年,我当年做马还了,报了,我对得起你们家。”又说,“二狗儿是个老实人,我对不起他。”
党妹说着,哭着,跑到房里拿出自己带的破包儿,解开:“当着你们的面,看看,我什么样来,还什么样走。线头不捏你们家一根。”说着,又收包裹,扎好。转过脸对二狗儿鞠一躬,掉头看也不看老乔头和老乔婆一眼,走出院门。
二狗儿要出来,被老乔头喝住。
四
党妹从乔家小院走出来,沿着丰产渠一直向前走去。
皎洁的月光,静谧地装饰着初冬的夜空,风也停止了。
一望无际的大戈壁滩,像深蓝色的大海一样安静。
月边的几朵薄云像是凝固了。
远处的天山犹如伟岸的天城,庞大、阴森、威严。
四处悄然无哗。
她回头看看乔家小院,没有声息。
她不由后悔起来,她怎么在这里过了五六年的日子,到底怎么过来的?一片空白,只有一双双凶狠,挑剔,嘲弄的眼睛——永远忘不了的那些眼睛。
她又一次想起她的家,想起她所到过的地方。想起她所吃的苦,想起她所受的欺,呜呜呜,呜呜呜······她哭了,哭得好悲痛,哭得好凄凉,哭得好伤心。她并没有大声哭泣,只是嘤嘤咽泣,怕惊动了静静的夜。
这静静的夜是传情的,含蓄的和深邃的,咽泣声通过渠水,通过戈壁滩上的那像泪痕一样的水流痕,传得很远很远,引起远方山谷中狼的同情和牧羊狗的悲怆,狼嚎叫,犬嚎叫,不时遥遥相对。
她担心今后的日子,她害怕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