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挽晃晃手里的手机，荧幕上的头像是一个黄铜色的铁皮机器人。他脑大身子小，有深得看不见底的墨色瞳仁，两只耳朵是小巧的螺丝钉，嘴巴像邮箱的开口，四肢瘦弱，靴子尖尖，看起来很乖。
“他就像绿野仙踪里多萝西身边的铁皮人，没有心，不会笑，也不会哭，可是很善良、很温柔，而且可以吃任何食物。变质的啦、烹调的很糟糕的啦、路上捡的被别人丢弃的啦，通通可以吃到肚子里去，完全不必要担心会生病，一点都不挑食，因为这样才可以活过漫长的冬天。”
她一边说一边尝试着播放了该头像下的来电铃声，“Yes our love is running out of time，I won't count the hours，rather be a coward。When our words collide，I'm gonna drown you out before I lose my mind。I can't find those silver linings，I don't mean to judge……”
我们的爱无法通过时间的考验，我不会细数恋爱的时光，宁愿做个懦夫。每当我们争吵时，我会在抓狂之前用声音将你淹没。我无法看到希望的曙光，我并不想指责什么——那是英国歌手Sam Smith和Naughty boy合作的大热单曲“la la la”，传言歌曲以童话绿野仙踪为背景，而这一段歌词就是多萝西遇见铁皮人时演唱的。
话终于说完了，她按下停止键，深深吸了口气，满怀希望地看着程季航——武死战，文死谏，她总算领悟到古代先贤宽袍缓带站于丹墀之下那一昂首的浩然清刚之气了。嘉庆海汝贤、贞观魏玄成、淳化寇平仲，每一个都是镌刻在历史卷轴上彪柄千古的名字，而沈王爷，能够明白她和Clément这一腔拳拳之心吗？
程季航若有所思地慢慢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犹如蝶翼的睫毛在深陷的眼窝处凝聚，形成淡淡的阴影。
他肤色苍白，浓眉长睫，面部线条极其优雅，仿佛米开朗基罗所雕塑的那尊著名的大卫像。
顾挽挽屏息地望着他。
良久，程季航才缓缓抬起眼眸，薄唇微启，“Get out。”
顾挽挽大失所望，垂头丧气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要滚出去。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因为且不说换个人程季航有没有耐心听他这么啰啰嗦嗦讲一箩筐废话，就算听了，那个人得到的回应也一定是“Fuck off！”，而不是这么温文尔雅礼貌轻柔的“Get out。”
“等等，”在她拉着门要出去的那刻，程季航叫住她，“名字是怎么回事？”
名字……顾挽挽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称呼缩写“BB”，“Big boss啦。”也只有小青这种天才会直接读成2B。
“名字换掉，来电铃声换掉，”程季航站直身子，双手顺势插入西装裤兜里，犹豫了片刻才说完整句话，“头像可以保留。”
欸？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她有些诧异地回头去看他，可季航沉静从容，身上并没有一丝“意料之外”的气息。
虽然直谏没有成功，但一个人在总裁面前叽叽呱呱说了那么多话，顾挽挽还是颇有种舌粲莲花一统河山的快感。
她略一思索，把来电铃声改成震动，接着又把人物名称“BB”改为“BBB”，“Bad big boss”。
“Amanda，”她转过头去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在敲电脑的冷美人，“总裁在你手机通讯录里叫什么名字啊？”
“总裁。”Amanda眼望着电脑屏幕，十指纷飞，根本没分半分心思去思考这个问题。
而与此同时她洋红色Chanel小羊皮包里的白色iphone 5的屏幕亮起来了，黑色的汉字“阿月”上是一张动漫图片——英俊的黑发少年半低着头，嘴角微微勾起，笑容阴骘，他左手握着本纯黑的笔记本，右手把一个鲜红的苹果抛起几寸，背景里有一只隐隐闪现的怪物的利爪垂在他头上方。
她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摸出手机，滑开接听键，面不改色地平静开口，“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