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
我在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考察时,开车的是一位豪爽的、爱说爱笑的藏族小伙子尔金。他身材高大,黧黑的面庞,浓眉大眼,满头乌发带着天然的卷曲,粗犷中不乏俊秀,一个典型的“康巴汉子”。听说我要了解生态情况,他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并且自告奋勇坚持带领我去调查一座因开铁矿被破坏了的“神山”。
矿场在4000多米的高山上,随着向采矿点的接近,海拔越来越高,我的头开始疼痛,呼吸也困难起来,由于氧气不足,汽车好几次从陡坡上滑了下来。最后,随行的三个人只得都下了车,留下我和尔金,汽车吼叫着、挣扎着带我们爬上了山顶。
听县上的干部们介绍,这里的铁矿不但品位高而且含稀有金属,但看上去开采的方式极原始,和小煤窑差不多,山坡上到处堆积着矿渣和泥沙。是一位私营老板在投资开采。一路上我们碰到了好几辆拉矿石的车,矿洞前有40多辆卡车在排队。
采矿的藏族民工们正在吃午饭,尔金对他们说我是“记者”(在藏区,人们似乎认为作家和记者没有多大区别),于是他们手里拿着沾满柴灰的“火烧馍”围住了我。
他们都是山下的村民,满脸沙土,穿着褴褛。通过尔金的翻译,我听懂了他们的意见。最大的意见是,这里本来是“神山”,在这里开矿,破坏了生态环境,又放炮、又吵闹,弄得气候发生了变化,竟经常下冰雹了。除此之外,还污染了水源,影响了山下村民饮水。
尔金也一再激动地向我强调,这里是“神山”,在这里乱开矿是会引起山神发怒的,下冰雹就是表现之一。
似乎为了证实他们的反映,说话时冰雹竟果然下了起来,豌豆大的、蚕豆大的一颗颗落在地面上,像满地滚动着晶莹闪烁的珠子……
我明白,下冰雹的现象完全可以用近代气象学方面的科学知识加以解释:人们大声喊叫、吵闹或开炮所产生的强烈声波,会震动高原上空悬浮的小水滴,使它们冲撞合并,体积和重量不断膨胀后,高原上空稀薄的空气便难以再将它们托住,而高原上气温又很低,这种水滴骤冷后就会变成大雪或冰雹。但是我没有向民工们解释这些,只答应把他们的意见转达给县领导。
除了崇拜山,藏族先民们还崇拜水。从水崇拜中,又产生了神湖崇拜,有玛旁雍措、纳木措、青海湖、鄂陵、扎陵等圣湖。其中最著名的玛旁雍措在西藏阿里地区的岗底斯山峰下,相传湖中的神水不但能洗清人们身上的污垢,而且还能清除心灵上的各种烦恼,只要喝了湖中的圣水,便可以治愈身上的各种疾病。
在藏民族的原始自然崇拜中,还有动植物崇拜。例如牦牛便被先民们奉之为神,许多著名山神的化身都是白牦牛。广大嘉绒藏区、甘孜藏区、藏东乃至川西南的冕宁藏区等地都有崇拜牦牛的风俗。嘉绒藏区有独特的、祭祀牦牛的节日。
和对待高原上的许多动物一样,藏族的先民们对许多高原上的植物也是崇拜的,对那些特别高大繁茂的林木,更常常当作神灵来供奉。直到现在,树崇拜仍然在许多地方盛行,“神山”总是和“神林”连在一起,寺院及许多寨子附近都有自己的神树和神林,成为藏区一道独特的风景。
藏民族是一个全民信教的民族。印度佛教传入前藏区唯一的宗教是本教(本波教)。和藏民族的原始宗教一致,本教最基本的理论也属于“万物有灵”,“灵”指的是灵魂与生命,这种理论包含有神山崇拜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朦胧意识。印度佛教传入藏区,经过激烈的斗争取代本教,成为藏区唯一合法的宗教以后,佛教的行善、惜生、因果轮回等观念和本教的基本理论结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融合,终于形成了以神山崇拜为核心的生态保护文化。
宗教实际上也是广泛意义上的文化,其中还掺杂有许多宝贵的科学知识。在我国,宗教对于少数民族有特殊重要的意义。少数民族地区的政治、道德、习俗乃至社会生活、经济生活都和宗教密切相关,有些民族以某种宗教作为全民的信仰,有些民族以宗教作为民族信仰的基础和重要内涵。但是过去在极“左”思想的影响下,我们往往只批判宗教对社会生活、对人的思想所起的消极作用——有时甚至夸大了这些消极作用,而没有认真研究和实事求是地肯定宗教在净化人们心灵、维护社会秩序某些方面的积极影响,并进一步加以正确引导,使之为社会发展更好地服务。
对于藏传佛教我缺乏研究,不敢妄加评论,但是在高原考察期间,我却常常体会到藏族人民的淳朴、单纯和善良。他们似乎一直生活在对来世的追求之中,对今生看得并不重要;他们更重视的是精神生活,而不是物质上的享受。
我曾向许多藏族朋友请教过藏传佛教教义的精髓,以及与生态环境保护的关系,青海省民委的多才旦先生这样回答我:
藏民族传统文化的结晶是佛教,而佛教文化的结晶又可归纳为四圣谛、八真道和十二支因缘。如果再进一步归纳,便可以看出一个突出的法门,即‘相成法’——人与自然相成,生与死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