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上毕业证,心里的波澜却再次涌起。尽管未来还是模糊的形状,但教师这个职业却成了悬在春妮的前方一枚红果,春妮伸手就可以抓到手了。与同学们依依惜别后,就坐车朝县城赶去。
回到夷城,夕阳的手指就在敲着县城的砖瓦。从车站出来,发现夷城与几年前不一样了。它已经在某种春药的催动下醒来,街道在扩建,新楼在拔起,店铺和商贩正在大口大口给城市喂食,流动的车流、人流、琳琅满目的商品、五彩的衣服勾引出城市更大的躁动。
走进组织部,正好碰上应届大学毕业生来报到。办公室里、走廊里挤满了青春的脸、各种颜色的衣服和汗味。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正在接待。轮到春妮,交了毕业证,被告之三天之后听分配通知。之后出来,到县招登记住下来等了三天,被通知到政府大礼堂统一分配。坐进礼堂,才知道应届大学毕业生将近一百来人。县长做了讲话,组织部长统一宣布了分配名单。春妮被分到了雾头镇中学。咚地一声,春妮心里的石头就彻底落了地。雾头镇中学位于县东,离他们石头坳镇有一百来里路的样子。离县城和市区均只有不到一小时的车程。是全县最富裕的镇之一。
散会出来,拿着组织部开出的调令,再到教育局开出去雾头镇中学的调令,春妮便坐车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因为春妮得给父母以安慰。为供出春妮这个大学生,这四年里他们几乎脱了一层皮。不管未来的形状是什么样子,也不管春妮所追寻的那个真实世界是不是在他们这个时空之中,但现实里的苦日子却是骨头汤,得靠熬。现在熬了出来,得把这个美味端给他们。
赶到石头坳镇上,再搭乘一辆去火石包拖木料的车。车到小香门前停稳,晚风就把各家各户的炊烟喊了出来。变化后的村庄也在晚霞里做着进入梦乡的准备,青山、树木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四年间,火石包跳跃着奔跑,所有的茅屋全部换成了瓦屋,盘山公路锁住了一个个山头,高低压电线穿越树林和房舍,试图说服群山。
从车上下来,刚好碰上一群喜鹊从小香门前的核桃树上飞起。接着小香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春妮。”
扭过头,见他拉着她的儿子就站在高高的石坎上。
“小香。”
“毕业啦?”
“嗯。”
“分了吗?”
“分了。”
“在哪?”
“雾头镇中学。”
“还是你好啊。”
小香的声音在晚风里轻脆地炸响,携带着翅膀传到很远的地方。真实的喜悦飘在晚风里,但背后也夹裹着醋意流落到地上。接着就见她从上面拉着她儿子下来了。
“辛勤长这么大啦?”
小香说:“叫姑。”
“姑。”
来到身边,发现生活拖家带口吃完了她的青春,黝黑的脸上结满无奈。衣服也胡乱地穿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已完全是失去了水分的一根柴禾。但她的眼里却拿着一把刮子,把春妮从上刮到下,似乎是想刨出内核来。然后眼里就流露出汩汩羡慕:“还是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