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还没有睁开眼睛,春妮就悄悄起床离开校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梦境。
回到火石包,发现乡村正在醒来。公路已经破土动工。砍伐过的山林正在暗自落泪。毁过的山坡正在号啕大哭。只有茅草屋换成的大瓦屋,在阳光里发出呵呵笑声。还有换了新品种的苞谷在地里出息地生长。新一代的知了们依旧把乡村变成声音的海洋。
回到家,见父母和捡宝正在那边的沟边挖着什么,就大叫起来:“爹,妈,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心情也第一次换上了新装。
听见声音,他们抬起头来,笑容立刻在脸上栽培出来。春妮的父亲说:“毕业了?”
“嗯。”
他们就放下锄头大步朝春妮走来。好心情一直在他们脸上盛开。捡宝从春妮身上接了背篓,说:“你明年回来就可以坐车到家门口了。”
“好像修的路停了?”
“是分段包到户的。”
春妮问:“你们在做什么呀?”
捡宝说:“你猜?”
“我怎么猜得到。”
捡宝说:“平地基,做新屋。”
“我们也做新屋?”
春妮的母亲说:“大家都做,我们不做呀?”
热情与亲情包裹着春妮,他们一起朝老屋走去。老屋的黑茅草也依旧在天空下散发着温馨。稻场、阶沿、墙壁、晾衣竿等等还是挽留住了过去的时光,一如从前。回到屋坐下来,春妮说:“我报的师范呢。”
春妮的父亲说:“师范?”眼里的疑惑开始涨潮,但潮头涌过,又回到平静的港湾,“行,只要不种田就行了。”
春妮的母亲说,“没想到我们屋里还出你这个能人,竟然可以吃上皇粮了。”脸上是疑惑释放过后的坦然与欣慰,过去有过的狠毒与偏心眼已经荡然无存。
捡宝望着春妮,没有说话,眼里的兴奋也是汩汩涌动。只是身子里散发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的个子在岁月里又增长不少。喉结已经长出,声音开始混沌。胡须极不好意思地探出了头。
说过情况,架火做好饭吃过,春妮便去那边参加平地基。地基选择在沟坎上,离溪沟只有十来步远的距离。新屋做在这里吃水近,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这里曾经是春妮多次放羊的地方,乱石滚滚。看样子地基也动工不久,石砍刚刚起基脚。平整出的地方乱石堆得到处都是。春妮的父亲在前面砌坎子。春妮和春妮的母亲除土。捡宝往前面运石头。
春妮问:“地基赶出马上就做呀?”
母亲说:“等秋天再做。”
父亲在那边说:“秋天树木收水,才能砍木料。”
“现在有什么新鲜事呢?”
父亲说:“什么新鲜事?乱。”
“乱?”
“为山林田界经常吵架、打架。有的还闹出了人命。”
“菊英姐呢?”
捡宝说:“哦,大伯死了。”
“什么?大伯死了?”
“嗯,栽茅室里淹死了。”说过,捡宝一个人笑了起来。
父亲和母亲的脸上也有笑意飞过。只是飞过的速度极快,张翅就****那边的树林里消失不见了。母亲接着说:“你菊英姐和周兵离了婚。带着和平搬回来了。”
“搬回来了?”
“不搬回来有什么法?你大妈得有人养老。”
“我明天得去看看她。”
父亲说:“看看也好。你大妈和菊英姐等于是从死里走过一趟。”
“公路从我们门前经过?”
捡宝说:“从我们和董松屋中间经过。”
“这么说今后回家就方便了?”
“那还消说。”
显然,生活对春妮家,对火石包露出了笑脸。未来以某个形状存在于不远处,并面带微笑,只等待静静地走近。只是属于春妮的未来还没有发育成熟,不知等在远处的最终会长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