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父母回家吃中午,一进屋,春妮的父亲就对着她笑。春妮刚刚做熟饭,正在等他们回来。但他的笑只在脸上盛开,就是不说话。而且那笑越开越旺盛,开得屋子都装不下,正从各个门里向外面渗透开去。他的笑也感染了春妮,她的笑跟着盛开,心里的某扇门也被打开。那扇门里就装着对录取通知的期待。但是春妮不敢肯定,问:“你笑什么呀?”
“你猜我给你带回了什么?”
“入学通知书?”
春妮的父亲没有做声,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她。接过,从信封里取出信,果然是入学通知书。顿时,期待从门里窜出,兴奋就振翅飞了出来:“我真的被录取了。”
捡宝说:“我看看。”
但春妮的母亲却是笑里的一根枯草。她板着毫无表情的脸,取了头上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对她说:“你不晓得不读书呀?小香都不读了。”
“不行。”
春妮的话带着锋利射出来,她母亲就没再说什么了,将毛巾放到椅子背上,就进灶屋添饭。现在看来,人的意识也不过是只没有充气的皮球。这之前春妮往她母亲的那只气球里充进去了反抗、强硬的决心,现在她母亲也只得认帐了。
接下来,父母就开始为春妮做着准备。春妮的母亲去供销社卖了鸡蛋和山货,给她制了一套新衣,购买了必要的日常用品。她的父亲把他们屋里的那口木箱拿出来洗干净,然后将所需的日常用品装进去。春妮则把床上的铺盖洗净晒干,然后就去给小香还书,打算动员小香和她一起去学校。
来到小香家,小香还是挥发了,没有见到小香的影子。阿香婆的生意依旧出奇地好,西边屋里说话的声音正一缕一缕地传出来。现实中的陷阱在看不见的地方,看得见的只有前赴后继的跳跃者。丽英婶正在喂猪,苦难的生活已经把她那张曾经漂亮的脸改成了搓衣板。
“丽英婶,小香呢?”
“不晓得死哪去了?脸上铺着厚厚的冷漠。”
“我给她还书。”
“你随便找个地方放下吧。”
将书放到他们堂屋的桌上,春妮便出屋来朝董松家走去。或许董松知道小香的下落,即使他不知道,春妮也好找他做个伴儿。
来到董松家,董松的家也在苦难的生活里忍受着煎熬,枯萎的茅草,漆黑的墙壁都在阳光里一脸不痛快。寂静则生得到处都是。走进屋,发现屋里只有胖胖婶正在洗衣服。
春妮望着胖胖婶问:“董松呢?”
胖胖婶说:“不在家。”
春妮说“春妮想约他一起去学校。”
胖胖婶说:“他不在这边读了。”
胖胖婶一边说着,又一边埋下头洗衣服,那双胖手在盆里划动的水声正在抱怨着什么。但她的话却把春妮心里一下子撕裂出了一道口子:“不在这边读了?去哪读呢?”
“石凸。”
看来,大人们造下的冤孽彻底毁掉了两个孩子。他们把董松送到娘家去借读,无非是把他和小香之间的联系一刀斩断。他们的未来能好吗?
春妮说:“噢。”就朝屋外走去。一出屋,发现阳光下的山峦也正在悲哀,树木们则在垂泪,天空也一脸愤怒,为什么毁掉的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