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磊大爷的鼓声却在这个冬季急促成了奔涌的山溪。每到漆黑的夜晚,他的单调鼓声就与寒风一起在山村里呜咽、哭诉和愤怒。然而,他的鼓声却比纸还单薄。每每从睡梦中吵醒,就能听见一声粗野的咒骂,这个疯子。
而真正疯的却是大伯。大伯的消息也成了狂暴的寒风,吹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怕是疯了吧。常打他老婆。”
“能不疯吗?志远宽宏大量,没以牙还牙,”
“也不清楚什么原因。说是为芝麻大一点儿就打。每次都当成牲口打。打一次得睡几天才爬得起来。“
“……”
这些狂风吹进心里,春妮的意识就结了冰。她不知道融化冰雪的春雨还在那里躲藏。所以她也就没去看看大妈。她知道她妮在世界之外,不可能劝下大伯。
这样,时间的拐杖一步步向前,撑到腊月二十四,民工们就如数撤回了。乡村再度回到沉寂里。改成的梯田就扔在大山里。他们家屋旁一直延伸到胖胖婶家,都连成了成片的梯田,但因为世界是银妆素裹的丧妇,看不出哪里有什么喜庆的变化。倒是年越来越近,春妮心里的焦急也积成了雪山,白雪皑皑了。因为她父亲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她父亲自从与她母亲绝决,就一直再没有回过家。包括当时送大毛叔叔回家安葬,他也没有迈进门槛。现在又是一年的年终,他会回家与他们过年吗?所以在火垅里烤着火,她就时常跑到雪地里看着山上的小路,看她父亲的身影是不是在山路上出现了。
这样一直盼到腊月二十八,她父亲终于回来了。他背着当初出门时的那床铺盖,被眼有的那团浓雾给吐了出来。类似于雾气吐出的一团口水。但她父亲的身影却一下子就擦亮了她的眼睛,春妮叫了一声:“爹。”
“唉。”
听见声音,捡宝也从火垅里出来,叫了一声爹。
但父亲没有答应。回答他的只有沉默。看来父亲还是没从内心里接受捡宝。
父亲还是那个样子,既没有显老,也没有消瘦。他的脸上倒是盛开着坦荡的笑,眉眼里流淌着慈爱。那河流冲走了她心里的一切焦虑,随之而起的兴奋就紧紧地笼罩了她。进屋帮她的父亲接下背篓。她母亲就从火垅里出来:“回来了。”
春妮的父亲也同样没有答应。只有屋外的寒风替他作了回答。
春妮的母亲又说:“快来烤火。春妮,你去抱把柴来,把火大些架。”
春妮的母亲的声音却提前进入了春天。春妮也没有做声,只能按照母亲的吩咐去屋外抱柴。
抱柴回来,就见父亲的手上已经端上了茶。那显然是母亲倒给他的。火垅里的空气有些紧绷绷的,但看不出爆炸的迹象。这么说,父亲原谅母亲了?是时间解开了他内心的疙瘩?还是大伯的灾难让他生出了同情?
春妮的母亲说:“来一直安全唦。”
“嗯。“
春妮看了父亲一眼,发现他的脸回归成了平静的湖面,没有波澜。捡宝紧挨着他,正在偷偷地摸他的荷包,显然是在向他讨要东西,看父亲回来是不是给他带了好吃的。母亲坐在对面,瘦脸上开着的是山花。看得出她的心情进入到繁花盛开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