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里,春妮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焦虑又在里面不停地加火,粥愈发变得稀烂。然而时间不可能让春妮的粥冷却,就又到了上学时间。过完假来到学校,心里只有一个期待,希望竹芳老师挺过难关,能按时上课。
带着这种期待一爬上学校的操场,春妮却被眼前的情景震呆了。学校的阶沿上,正有几个高年级的男同学从竹芳老师卧屋里抬出了桌子和床。他们类似于蚂蚁啃骨头,一张桌子和一张床上围满了学生,一边缓慢地向前走还在一边小声说:“慢点儿,慢点儿。”
女同学则抱着铺盖、蚊帐、书、作业本、墨水、扫帚、脸盆等等东西跟在身后。个个都显得卖力、小心翼翼,又一脸虔诚。刹那间,一种诡异的气息就立刻笼罩着整个校园,灰瓦、走廊、学生、还有学校后的群山等等都在发呆。显然,学校正在发生变化。可是是什么变化呢?难道竹芳老师没有挺过难关,不教书了?
成团的疑惑在春妮心里舞动,春妮便快步走上前,问其中一个女同学:“你们这是做什么呀?”
那女同学则把一张兴奋而涨红的脸面对着春妮:“竹芳老师和东海老师结婚了。“
哐地一下,这个消息立刻变成大锤,一下子就把春妮的思维砸成了乱麻。看来,大伯兴风作浪形成的灾难,正在产生后续反应。这些后续反应又依着自已的一套生活逻辑,正在向前推进,踏进错误的河流。东海老师和竹芳老师闪电结婚,显然是杜骏校长老婆催生的,是她给了他们闪电,而非他们自愿。
但那同学并没有理会春妮的惊讶,又和另外几个同学朝那边走去了。春妮也只得进厨房放下自已的饭盒就又朝教室走去。
来到教室,发现没有搬东西的同学们也正扎在一堆议论着,
“是昨天去公社办的手续。我在坡里打猪草的时候看见他们一起回来的。”
“大人说东海老师不错哩,大城市的人留在这个山旮旯儿里,敢跟特务的侄女儿结婚。”
“不是,是说他不嫌弃她。”
接着一阵阴笑的声音就长成霉气,在教室里扩散。
“如果明天生的孩子是杜骏校长的那该怎么办哟?”
“怎么办?还给杜骏校长呗。”
“你说个屁。孩子又不是东西,哪是说还就可以还的?”
“大人说其实竹芳老师蛮老实哩,不应该和大城市的人结婚,什么时候上头允许知识青年返城,他就把竹芳老师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那你说不和他结婚怎么办?臭名声出去了谁还敢要她。是东海老师好哟,不然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我说你们是吃了盐萝卜操淡心吧。我们管人家干什么?”
“……”
就在这时,竹芳老师和东海老师从里屋出来了。他们类似于刚从灰洞里爬出来,个个都成了灰老鼠。只是竹芳老师爱惜自已的羽毛,在头上顶了一条毛巾。东海老师则光着脑袋。他们的脸上看不见任何喜悦的征兆,全是一块块板结的土地。脚下的步子也走得飞快,很快就从他们眼前消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