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读,就读成了连绵的小溪,连绵不绝地读下去,却就是没有听见铃声。抬头看看讲台,那里站着的杜骏校长早已离开,只有黑板和墙壁靠在那里打盹。而在声音的长久坚持下,书上的字也开始听话,一个个往脑袋里钻。但竹芳老师的房门似乎死了,还是没开。刚刚服服帖帖的意识就又开小差,难道竹芳老师被赶回家了?
时间一点点往前徘徊,那些胆大的男同学就不再汇入小溪了,而是变成一只老鼠,蹑手蹑脚地朝竹芳老师门前走去。然后伏在门上朝里看。
“在屋里,在屋里。”
“在睡觉。”
接着,轰地一下就又散开,回到各自的座位,小溪重又流淌起来。
但刚才那些男同学们的举动却劈开了春妮的意识,它们再也合不拢了,同情则变成小溪,从劈开的缝隙里汩汩钻了出来,原来竹芳老师就是个牺牲品呀。一朵美丽的鲜花却被杜骏校长催残了。一只鲜活的鲜桃,却被政治运动给吞食了。现在留给她的,应该只有伤痕、疼痛、愤怒这些遗物了吧。
因为没老师管他们,时间成了炉火,他们的耐心都快被烤焦了。有些同学们开始结伴跑向厕所。春妮也把语文和算术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耐心最终还是脱离她而去,再也无兴趣看书了,就趴在桌上望着屋外的一块土地出神。这样,直到吃午饭的时候,老师们才想起他们,悬在楼上走廊里的铃声才不情愿地响起来。
从教室里一出来,惺在屋外的操场闯进春妮的眼睛,她这才知道,他们的意识是多么不讲道理,原来的恐惧只缩小到操场中那块死人的地方了。其他的地方在阳光的照耀下又回到了从前。
就在这时,一个水桶粗的声音在学校的上空响了起来:“竹芳你格狗日的,你这个骚包头。你竟然骚里骚气的勾引我的男人啊?破坏我的家庭啊?”
寻着声音望过去,发现骂人的是杜骏校长的老婆。她就站在他们教室门外的阶沿上,完全成了黑色的母夜叉,叉着的双手类似于两个木扬叉,僵硬地支在风光里。比锅灰还黑的脸喷出股股怒火。从身体里冲出来的气势则全是吃人模样:“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呸。呸。呸。你他妈是特务的侄女儿。”
杜骏校长的老婆到学校来过几次,他们都认识她,只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这个中年女人其实就是个火柴头,个子类似于洋芋,又矮又丑又黑,但那双眼睛里却全是装着警惕、俗气与狠毒。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杜骏校长啃了竹芳老师那颗嫩草吧。而她选择这个时候跑来欺负竹芳老师,显然是墙倒又跟着再推一把,是在竹芳老师流血的伤口上再插上一把尖刀。
“你大伯不当那几年干部,你一个初中生教个屁的书呀。老娘的男人还是师范毕业的哩。你算什么东西?也不拿镜子瞧瞧你那德性。你痒是不是?痒你就弄板栗包子造呀,用栗树棒棒捣呀。凭什么勾引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