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骏校长老婆的那张嘴泼着大粪,一下子就牵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力。大家端着饭盒,腿子上带着兴奋,脸上堆着好奇,变成一群群野蜂子,朝那边飞去,然后站在操场里四周静静地看着她表演。而先前还呆在操场里的死亡恐惧,则全被他们的意识给挤了出去,遗忘了。东海老师也站在这边厨房门前的阶沿上,远远地看着她,眼里的疑惑则涨起了潮,一浪接一浪地涌向岸边,那脸就被拍成了乌龟壳,硬在了风光里。
但竹芳老师依旧哑着,似乎她真的死了,那里只有窗户、大门硬在那里急乌了脸,就是不见竹芳老师出来应一声。
杜骏校长也似乎做了缩头乌龟,走廊上只有在那里吃饭的同学,还有哑着的校铃、灰色的楼板、楼索和墙壁,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那些同学们脸上的阴笑,则开成了一个个蓝色的花瓣。
而杜骏校长的老婆则越来越起劲,已经完全疯成疯狗了,她一边泼着粪一边跳跃着,那张黑脸已经烧得比霞光还红。从嘴里喷出的唾沫快成子弹,嗖嗖打了出来:“你说话呀?你现在哑巴了?当初你快活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今天?”
这时,杜骏校长终于露了脸,他从楼上下来,内心里的愤怒已经把他揉成了一头打人的弯角牛,脖颈扭着,大步地朝楼下跑来。跑到她身边,就用力把她往一边推:“在这里卖什么腔?走,跟我回去。”
杜骏校长用力推着,类似于屎壳郎推着粪球。但他老婆不仅没被推开,反而是他的出现给了她无穷的动力,她的战斗力更加旺盛,几下子就把杜骏校长推开,声音提到半空,“不行。今天不搞个清楚,老娘不会罢手。你晓不晓得?老娘在家里拼死拼活地干,你倒好,竟然吃里扒外,干起偷鸡摸狗的事来了。”
她的声音在高空中跳着舞蹈,身子则早已暴成了怒狮:“竹芳你格****,你出来给老娘说清楚呀。你敢偷人就不敢出来见人啊?你出来呀。你以为现在还是从前?现在搞一打三反哩。你以为你们还威风得起来?呸。”
竹芳老师那里依旧哑着。杜骏校长也依旧在劝她:“走,有话回去说。”
但杜骏校长的话连耳边风都不是,她继续暴跳着,吼叫着:“我给你说,现在没哪个怕你们,不是你们称王称霸的时候。你出来呀。你以为你关着门我就不敢砸了?老娘今天就砸给你看看。”说着,就见她真的成了一只箭,嗖地就射进了屋内。
接着,乒乒乓乓的打门声,木板断裂的呜咽声,杜骏校长老婆的骂声,竹芳老师的惊叫声,杜骏校长的吼叫声,从屋里飞出来升到天空炸开了,整座校园顿时变成了战场。太阳吓得躲进了云层里,云层吓得脸色越来越黑。学校的屋脊、屋梁似乎在摇晃。背后的大山在后退。而同学们则涌成洪流,堵到门边,窗前围观,看着稀奇,给他们的好奇心里添加草料。
东海老师则早不知了去处。他曾经站的地方,只有墙壁在那里发暗。
春妮站着没动,而心却在破裂。破裂的伤口处有汩汩酸水、血水涌出,疼痛和酸楚将春妮深深掩埋,人到底长了怎样的一颗心呢?难道竹芳老师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吗?她还承担得起重重的一脚吗?
战争在继续。家俱在咆哮,在怒吼。哭声在撕心,在裂肺。骂声在升级,在毁灭。
这时,东海老师终于出来了。只是他的眼里再没有了疑惑,而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他站在过道里,把吼声朝着那边围观的学生们投去:“看什么看?上课。上课。”说着,就爬上楼打响了上课铃。
铃声的战斗力自然是战无不胜,同学们又一个个插翅往各自教室里飞。春妮端着饭盒朝教室里走去,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又见部分同学从教室里退了出来。他们的脸上成了一块搓石板,上面摆不出合适的颜色了。很显然,他们现在找不准自已的情绪了。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庆幸。走到教室门口望了一眼,发现前排的几张课桌和凳子被打倒在地,翻着白眼。竹芳老师寝室里的战争还在升级,杜骏校长老婆的骂声,竹芳老师的哭声,杜骏校长的吼声,还有什么东西被撕裂,被砸裂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硝烟弥漫在空气中,紧张和恐慌盘成团。
接着,其他班级的同学也开始往这边跑,脸上依旧是又黑又绿的好奇。很显然,场面失控了,铃声也好,老师也罢,都无法维持混乱的局面了。学校已经成了一锅粥,一团麻,一个野兽场。
就在这时,集合铃声又再次焦虑而慌乱地叫了起来,声声急促、狂躁。东海老师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集合,集合!”
但他内心的慌乱也被他的喊声抖满了校园。只是这次的铃声更具战斗力,楼板被践踏的轰轰声,跑动的脚步声立刻就成为主流,同学们很快就汇集到操场上站好了队。
东海老师也没有来得及从楼上下来,就站在一角大声宣布:“从今天起放假三天。星期五上学。听清楚没有?”
同学们大声回答:“听清楚了。”
东海老师就抬手分别指了两边的队伍,做了个离去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