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东海老师的声音又从身后传了过来:“竹芳,你洗吧。我给你提桶水来了。”
“你给我放在门口吧。”
看样子,竹芳老师把自已关在屋内,房间依旧没有打开。东海老师放下水,接着就听见他的脚步声叹息着朝那边走去。接着又是啪的关门声。接着寂静的阀门又把学校锁进了死亡的深处,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没有了喧嚣的校园,或许就是学校本来的面孔,沉浸在世界的深处,一言不发,在空气和时光里一点点衰老、腐朽和死亡。
然而时间的脚步却没有停止,这个急性子在寂静里却从树叶、空气、夕阳里大步走过了。慢慢地,钩在那边山峰上的最后一抹夕阳,就被时间喊来的黄昏收拾干净了,天渐渐地困了下来,并带着山峰、树林、操场一起向睡眠走去。只是寂静里,体罚变得越来越沉重,他们的腿子被时间一点点拖得沉重、酸痛、麻木,正在渐渐失去知觉。可是老师却没一个人朝他们走来,或许是将他们遗忘了。
接着,黑暗吞噬了黄昏,所有的景象就被黑暗全部蚕食,他们的眼睛已经毫无用处。只有意识还活着,知道他们还在呼吸,腿子在疼痛,悔恨、焦虑、恐惧正在心里相互拥挤。只是他们三个人相互间还没有最后撤离完仇恨,谁也没有第一个开口说话。
这时,厨房大师傅啸成的声音就拔地而起了:“吃饭。”
他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是一头猛兽,吓了他们一跳。更大的焦急也随之从心里出来,活捉了他们,他们到底要把我们罚到什么时候?
接着,就听见了开门的快活声,脚步的匆忙声。显然是老师们去厨房里吃饭了。
接着,时间在走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之后,就听见老师们从厨房里出来了。脚步声咚咚传来变成了一把火把,就把春妮心里的希望慢慢点燃了,想必他们现在会想起他们吧。不管接受怎样的处罚,他们应该放掉他们了。他们三个人到现在没有回去,家里没有翻天,也应该覆地了吧。父母没有成为怒狮,起码也成恶狼了吧。
这时,就听东海老师问他们今晚搞什么活动。
杜骏校长说:“今天不搞活动,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竹芳老师也说:“早点儿休息,明天还得继续支农哩。明天到几队?”
杜骏校长说:“六队。”
接下来再无话,脚步声渐渐远去,接着是三声关门声吹熄了春妮心里的希望,难道他们让他们站一夜?
意识里这个念头还没有站稳脚跟,东海老师屋里传出的笛子声就给予了直接的回答,他们是确实将他们忘了。
笛子吹奏的曲目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北京的金山上》。旋律钻进心里却成了万千把刨子,刨出了更多的焦急。它们层层叠叠地堆积,一直积到了春妮的喉咙,并塞满意识里的每一个缝隙,怎么办?
这时,同样的焦急撑开了董松的嘴:“春妮你也真是,我是失手打了你,又没哪个起心打你。”
董松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怪头怪脑,但他声音背后的埋怨却是一条恶狗,又咬出了春妮心里的愤怒:“你把我打疼了我还不能还手?我又没惹你。再说,谁叫你在那种场合说我的坏话的?”
“你还不是说了我的坏话吗。”
眼看他们争吵的火焰越来越高,阳阳赶紧站出来灭火:“哎呀,你们别争了。我们今天回去还得挨一顿饱打,你们还有力气在这儿争。”
阳阳的每一句话都比锯子锯过还齐整,他们都闭了嘴。因为更大的灾难已是竖在他们身后的巨石,能否躲过巨石的重压还是个大问题,争吵就更是不值得了。
这时,笛子的声音也歇了,一切又归于无底的黑暗之中。
接着,东海老师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声音也随之传了过来:“董松、阳阳,你们到我这儿来。”
声音一落,春妮的焦急就全部捅了出来,巨大的恐惧又将春妮彻底淹没。因为他喊了董松和阳阳,就预示着他们获得了解救。而春妮却还遥遥无期。而能解救春妮的惟有竹芳老师,她才是她的班主任。
这时阳阳说:“春妮你也赶紧到竹芳老师那里承认错误去,不然你就一个人摸回去了。”
春妮没做声,抬腿就朝竹芳老师寝室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