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给山峦送上最后的热情,他们的死期就一点点接近。同学们撕完苞谷,又喝完队里准备的绿豆稀饭,就带上他们的野性各自回去了。他们三个家伙被老师带回学校,杜骏校长就指着操场让他们三个站到操场里去。
他说:“先想。想想你们所犯错误的严重性。想清楚了再说。今天不把问题说清楚你们别想回去。”
他们在他指定的地点站下来,就仿佛是浇铸成的泥桩子。杜骏校长、竹芳老师和东海老师却还是对他们进行了轮番轰炸,
“简直没有家教。那些丑话拿到社会上去说,你们脸上就光彩?”
“你通我的妈,我通你的妈。你说我妈偷人,我说你妈偷人,这些话都蛮好听是不是?你们的大人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这是学校,你们搞清楚没有?不是放牛场。你们今天这么搞,败坏的是学校的名声。是给我们老师脸上摸黑。”
“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我们没教你们?简直没有王法。”
“你们好好地反省反省,反省不好就把你们开除回去。学校里不差你们几个。”
“……”
显然,他们三个是充气机,给他们心里充足了气。直到气泄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各自朝家里走去。
老师一走,学校再次静下来。春妮心里的恐惧、悲伤、愤怒和仇恨就纠结成团,严严实实在堵在心里。而在众多的情绪中,个头最大的还是对董松的仇恨。因为他是导火索,是他点响了大爆丑闻的大爆炸。如果不是他,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让她成为无辜的受害者。所以老师们一走,春妮狠狠地瞪了董松一眼,就抬头向对面的山峰望去。
看得出,董松那个野兽也被恶劣的情绪缠成了枯柴桩,整个人全部硬了。阳阳则更蔫,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那张小脸苦成了皱皮木瓜。
他们身后的学校正在哀伤。前面没有填完的操场,也一副颓败之相。对面被残阳泼满的双墓垴等山峰,则一脸的羞愧。仇恨在春妮心里继续成长。前方更加黑暗,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灾难。
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杜骏校长在楼上喊竹芳老师的声音:“竹芳,竹芳。”
“唉。”竹芳老师的声音是从楼下她家里传出来的,被墙壁吃去了一部分声音,但还是清晰。
“你不洗呀?”
“洗。”
“厨房里有热水,你赶紧洗吧。苞谷须子弄到身上糊骚人。”言语里的爱怜也成为夕阳,泼在了春妮前面的那些树枝上。
“噢。”
接着,就是乒的一声关门声。接着,校园又回复到它的寂静里。并没见竹芳老师出来提水。
只是他们刚才的一问一答,把春妮心里的恨撕裂出了一条口子,绷在神经里的钢丝也换成了草绳,松驰了下来。便再次扭头望了一眼董松和阳阳。
现在的董松和阳阳似乎缓过了气,脸上堆满的全是悔意和惭愧。这显然是冷静下来之后,内心里最真实的部分发出的指令。因为他们从两小无猜一路走来,彼此结下的友谊没有任何杂质,可是这一切都被暴露出来的野性伤害了。现在惹出乱子究竟有多大,是被学校开除,毁掉他们的前程,还是被大人打伤或是打残,还一时说不清楚。但他们现在却都成为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相互仇视还有什么用?再怎么仇视也无法把他们解救出来。可是解救春妮们的救命绳又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