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辞辛苦,一点一点,一天一天,终于把春天背进山里,放到了田野里,挂到了树枝上。昆虫、蚊子、蜜蜂、蝴蝶们开始胆怯地叫着,兴奋地爬行或飞翔着。枝头的绿叶吐出了雀嘴,向天空讨要阳光和雨露。
春妮母亲的霸道、恶毒也开始复活。这天早晨,春妮还没有起床,她母亲的恶毒的声音就从那边横劈过来:“春妮,起来。都恁时候了还酣什么早床?”
“噢。”
因为春妮知道,她的母亲不是以前的母亲了,自信不仅从里到外让她换成了另一个人,而且营养也把她的力气养得更大,一旦发起怒来,她就是猛兽,她肯定招架不住。
接着就听那个野种的哭声从那边堂屋里淹了过来。很显然,春妮的母亲把那个野种抱出了窝。接着就是她母亲哄他的声音:“哦哦哦,宝宝呀,宝宝呀,我的捡宝饿了呀,妈这就喂你呀。”
听到捡宝两个字,春妮的心里就扑哧笑得肠子盘成了磨盘,并在里面呜呜转得飞快。不用猜,捡宝这个名字肯定是大伯想出来的。但这两个字却让春妮的眼睛有了穿透力,能看到他们的内心深处有个巨大的矛盾旋窝在飞速旋转。看来他们的邪恶旁边还是站着良知,知道这个野种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但这个野种却又寄托了他们的希望,就又当成了宝。所以便取名捡宝。这种矛盾、痛苦,会成为他们内心的一块疤,一直伴随他们终身吗?
春妮从屋里出来,就见她母亲正坐在堂屋的一把椅子上给那个野种喂奶。野种被奶水安抚,停止了哭泣。但她只看了一眼她母亲的背影,就目不斜视地直接出了屋。因为她怕脏了她的眼睛,不想看见她怀里的那个野种,那个剥夺了她的一切的人。
刚在茅室里一蹲下来,就听屋里传出了说话的声音。但是话语是一团浑汤,断断续续地泼过来,听不清说着什么。笑声却是清澈的溪流,春妮听出是生产队的饲养员马叔叔。因为他的笑声就是羊叫,很特别。
一听见这个声音,春妮心里的疑惑就一条条牵了出来,马叔叔来干什么呢?难道要牵走我的羊?是不是我妈要出工把引那个野种的任务塞给我?如果是这样,那不是在我的心里插上尖刀吗?
解完溲,一回屋,果然,春妮还没开口叫马叔叔,春妮的母亲就说:“春妮你去把羊子牵出来交给马叔叔。”
春妮母亲的脸上在晨光里暴露出霸气,自信就一排排站在她的身边。但春妮心里的火气却轰地一下就燃烧起来,大声问她:“为什么?”
七窍就开始呼呼冒烟。因为事实已经变成钢铁,她母亲确实要捏死她的精神依托,要她亲手把剥夺她一切的野种引大了。
春妮的反抗,自然又撩疯了她心里的疯狗,她的脸瞬间变成一匹恶狼,寒光从两眉之间横射过来:“你管这么多搞什么?把羊交给集体记工分。从今天起你就不放羊了,引弟弟。”
春妮大声说:“不行。”
“你看是行还是不行吗。”说过转过身对马叔叔说,“把你麻烦一下,你去圈里直接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