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的那双乌黑的手在鸡蛋上行走，春妮心里的希望就一块块地崩下土坯。便转身出屋，将瘦小的身子往山墙上一靠，泪就下来了。只是春妮没有哭出声，心在希望的崩裂声里，一点点被悲哀掩埋。前面的浓雾也停止了翻卷，呆呆地望着她，为她伤心。但秋风却是硬心肠，它们无声地把刀子揣在怀里，朝她刺过来，皮肤一点点被刺痛，泪就一点点被风干。
这样站了一会儿，春妮母亲就背着背篓走了过来。很显然，她是去供销社，把那些没收的鸡蛋变成零钱，又投进到生活的大口里。生活就是一张不动声色的狼嘴，可以一点点把一切都嚼碎，消化于无形之中。不过她没再吵她了，只是从她面前路过的时候，狠狠地刮了她一眼。大概是她的身体不适合动气了，也不合适消耗太多的体力。她得把一切都贡献给那个野种。
接着，她的身影就被浓雾吞噬。
春妮的心里也轰隆一声，所有的希望彻底崩溃，黑暗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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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之后，春妮的生活提前进入寒冷的冬天。
因为春妮的母亲的行动越来越不便，脾气就一天天水涨船高。她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恶狼的样子凶春妮，支使她做这做那。她在她的支使下也成了一个硬劳力，一个好奴隶，每天得喂羊、喂猪、弄饭、架火、扫地、甚至给她倒尿罐。
这样，沉重的生活就成了磬石，把她所有的一切都压扁了。
接着时间带着秋风打扫完树上的叶子，就为冬天的到来腾干净了地方。第一场大雪也在道路扫平了后，于这天的黄昏时分第一次出宫，从低沉的密雾里走下来，隆重地来到了人间。大伯就在这个时候，披了一身的雪花闯了进来，对坐在火垅的春妮母亲说：“你感觉身子怎么样？若觉得支撑得住，明天就去帮帮忙？”
大伯并没有坐下，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光线。那张萝卜脸在火光里时隐时现，脸上铺满的都是万事不具备的恓惶和大事压头的焦虑。
春妮的母亲也没站起来，就坐在那把椅子上问他：“还准备过事？”
大伯说：“本来政策不允许，但我只有菊英这么一个姑娘，还是想把大伙儿请去坐会儿，陪陪她。再说她毕竟帮助劳动了这么多年，与大伙儿也有感情了。只是不请响匠吹吹打打。”
这个时候春妮才知道菊英姐要出嫁了。看来，她再次被所有的人们遗忘在时间之外，亲情之外。他们早就商量好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只有她在他们不可触及的远方。
春妮的母亲说：“去，怎么不去？侄女出嫁我这当二妈的没有不到场的道理。”
大伯这才将脸转向春妮：“你明天一早就跟你妈一起去。”
春妮说：“噢。”口气比萝卜还淡。
大伯就又转身出去了，门在他无意识地带动下，发出哐地一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