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春妮和春妮母亲就踏着积雪朝菊英姐家走去。无论春妮多么憎恨她大伯,也无论菊英姐对她的遗忘令她多么伤心,但毕竟是她出嫁,她都得去送她。
来到菊英姐家,发现排场还是在他们眼前铺展了开来。帮忙的人已早早来到他们家,正在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笑声、喊叫声、咳嗽声、喘息声、物体与物体撞击的声音、东西落地的声音等等声响,就已经长到了半空中,并在不断在长大、长高。炊烟也没有示弱,它们从门缝里、窗户里、墙缝里、屋顶黑草里钻出来,带着喜庆、忙碌,在雾气没有盖过来之前,已缠住了整个清晨,飘荡开去。
稻场的积雪已被铲除,高高地堆到了那边的稻场坎边。露出的稻场一角上,已经用晒席搭好了窝棚。晒席们很忠实地围成了一圈,挡住了呜呜的寒风。烧茶的蔡鼎大伯、宏昀大伯正在窝棚里一边用石头砌灶,一边说着什么话。脸上的笑是开出的板栗花,一条线地灿烂。
程涛大叔、已丑大伯等男人正在挑水、劈柴。挑水的男人们,似乎用扁担把整个雪野都挑了起来,巨大的山峰也跟着一起颤动到了天边。劈柴的男人们用锯子哼出了轻快的歌谣。劈柴的斧头一起一落,柴禾就喊出了一声声号子。男人们的脸上也一律开着大朵的菊花,带活了整个稻场。他们或许正在取笑谁,或是在谈论着什么下流的话题。话语从他们嘴里跑出来,在那里的空气里跑来跑去。
春妮和她母亲与离他们近的一些人打着招呼,走到稻场里,就见主事的男支客司是请的大队书记志远大爷。女支客司请的阿香婆。志远大爷的脸上正排列着和善、威严,指挥着众人做这做那。
春妮叫过志远大爷和围在他身边听从吩咐的叔叔、婶子们,就朝堂屋走去。她母亲则在这里停留了下来,等待着吩咐。
堂屋里,胖胖婶、丽英婶等女人正在收拾,她们的笑脸开出的是更大的花朵,整个屋子都被照得亮堂堂的。
再走进厨房,厨房里更是热火朝天。掌厨的明非大伯和长虹大伯围着围裙,正站在灶后,牵着嘴同那些女人们调着情。因为那些蒸饭的、切菜的、洗菜的、架火的都是女人。他们的脸已被提前蒸透,一个个都红乎乎的。眼睛也是出奇地亮。
还有寒风也在帮忙。它们似乎获取了某种特权,正肆意在屋子里进进出出,但吹在身上不仅不觉得冷,反而往意识里塞进去更多的清醒和喜庆。
穿过厨房,春妮就抬腿朝菊英姐的闺房走去。直到这时她才突然发现,她的内心里原来有某种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她的行动。而这股力量并没在她的控制范围内,因为她的意识里并没有给她打开大门,非要她现在就去见菊英姐。但是她的脚却就是直接朝着菊英姐的闺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