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松就像一只松鼠,嗖嗖地上树去摇。一阵噼哩啪啦的响声过后,就摇下了一串小香格格的笑声。可是捡起吃了一口,小香却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啊——董松,别摇啦。没熟。”
春妮也捡起一个咬了一口,果真又苦又涩。没熟的林樆报复着她,苦味和涩味留在舌苔上敲着她的神经,久久不愿意离开。随手将林樆扔了,那林樆更是生气,在林间的地上蹦蹦跳了起来,最后蹦得老高,才钻进一片草丛里去。
山上再没有什么好玩的了。董松也想不出更好的招,下了树,只好又带着他们朝山下走。
还没走出树林,胖胖婶的破腔就窜了上来:“董松。”
“唉。”
“吃饭。”
“噢。”
走出山,又走过一片庄稼地,就下到了董松稻场里。春妮和小香就站在稻场边,不愿意再进屋了。因为他们不能随便吃别人的饭。很小的时候大人就在他们的头脑里放进过嘱咐,随便吃别人的饭就是给大人塞进去难处,那难处大人们不好处理,无处安放。
董松却是分外热情,转过身站到春妮和小香中间:“来唦,来唦。”那恳切就厚厚地结在他的脸上。
春妮和小香说:“我们回去的。”
接着,胖胖婶从屋里出来吵他们:“才见过你们两个,进屋吃饭唦。”
胖胖婶开了口,春妮和小香就只好进屋,坐到了他们灶屋的桌子上。
桌子上也是随便的饭菜。不过是光苞谷饭。小菜有两三样,烧茄子、南瓜丝汤和土豆片。都在不耐烦地冒着热气。
可是吃着吃着,董松却突然叫起来:“唉,我碗里怎么有两块肥肉呢?”
他的声音牵起他们的视线。抬眼望去,果然,董松碗里翻出了两块片肉。那两片肥肉又鼓着眼睛,一刀一刀地刺着他们的心。显然,她事前没给董松打好招呼,露了馅。
话刚一出口,胖胖婶立即反应过来,伸了筷子头,将董松刨出来的那两片肉,一边往饭里埋一边吵他,叫他快吃他的。
望了一眼桌上所有的人,春妮发现他们的自尊心都被杀伤了。
田草的头已经低下去,眼里似乎含着泪,而那饭却变成了蚂蚁蛋,她正一粒一粒夹了往嘴里送。老人家的脸更黑了,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小香的眼里投下一片震惊后的阴影,接着就回归正常,又开始吃饭了。因为看得出,胖胖婶这么做,是针对她春妮的父亲和她的侄女田草的。春妮和小香属于外人,吃不吃她的肉无所谓。但田草和她爷爷却是胖胖婶的客人,她不应该这么对待他们。
接着,老人家就先放了碗。然后走到堂屋里,又送过来话,叫田草快些吃。
话刚一送过来,田草就赶紧回答:“噢。”说过就放下碗,朝堂屋里走去。
春妮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田草的碗里还有半碗饭。看得出,这个内秀的田草内心是多么聪明。
进了堂屋,田草的话接着传来:“爷爷,我吃完了。”
老人家说:“那我们就趁早走吧。再迟我们就走不到家了。”
这话一递过来,就惊起了胖胖婶。胖胖婶放下饭碗立刻赶出来说:“今天走什么呀?歇一夜了再走吧。”
她父亲说:“走。”
春妮望了一眼小香,两人的眼睛就说了一下话,便也放下没吃完的饭往外走。出屋,就见老人家背着空空的三斗背出了屋。田草则已经走到了稻场里。再走出堂屋,田草的背影就已经淹没进了那片庄稼丛中。老人家则显得更加佝偻,伤心装了满满的一背篓。
胖胖婶也没再挽留他们,而是叫他们慢些走。
没有回答。只有沉默在无声地诅咒。
望了一眼胖胖婶,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投到了另一座山上,冷漠在她的眼里倒影成了一座山。刹那间,从内心翻起的厌恶,就在春妮心里将胖胖婶彻底抹杀了。春妮便不再和胖胖婶告辞,就抬腿朝家里走去。